“沈小媛,这几日可是身子有些不适?”
沈嫮玥暗自叹了口气,自中秋月夜之后,已有不下十人问过她这话了,至于问话的目的,自然不是真切的关怀于她,而是为了她的笑话罢了。
一连五日,皇上皆是宿在了叶小媛处。
一时之间,叶映自是风头正盛,恩宠正隆。
而相比之下,之前独受恩宠的沈嫮玥自是失了宠,闲来无事之际为人幸灾乐祸,开口刺上几句再为正常不过了。
“多谢连婕妤关怀,”沈嫮玥福了福身子,叹了口气道,“想必是昨夜着了凉,晨起之时便有些昏沉。”
以往,旁人这般问,沈嫮玥皆是淡淡的敷衍了事,可是今日,她却是顺着其话说,只因这是实情。
她的身子今日的确是有些不适。
连婕妤闻言倒是露出几分关怀之意,柔声道,“那回头还需宣太医瞧上一瞧才好放心,到底不要亏了身子才是。”
“是,”沈嫮玥应道。
她听着连婕妤话里的语气,反倒是不像是在看她的笑话,可若说是关心,沈嫮玥却又是有些不信。
连婕妤以前是皇后娘娘陪嫁的丫鬟,后来又由皇后娘娘做主与孟连彦做了通房,等到孟连彦登基之后,却也得了个婕妤的位分。
沈嫮玥与其并不熟识,每每相见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今日得其开口关怀,沈嫮玥并不见任何的欣喜之意。
说到底,除了她自己,却是一个人都不愿多信的。
好人到底是有,可是坏人却又是太多。
早间的请安,众人除了偶尔拿沈嫮玥说上几句,却到底没有真的与她为难,毕竟谁也料不到之后的情形如何。
盈满则亏,做事不该做绝才是,无论何时凡事皆该与自己留有后路,此乃后宫生存之道。
另一位分了不少目光的人,此时只是端坐在木椅之上,饶是众人如何多说,叶映始终不愿理会,只有到了不得不开口之时,语气亦是淡淡的。
几番过后,众人自是没了心思。
待皇后命其离去之后,沈嫮玥自是求之不得尽早离开,在此处终归是有些不自在的。
叶映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了片刻,微微叹了口气,这才起身回宫。
不知皇上到底要拿她做筏子到何时?
……
关雎宫
“主子,不若宣个太医看看吧,”和菱见她面色有些苍白,开口劝道。
沈嫮玥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眉心,“无碍,不过是受了些风寒罢了,哪里就那般的娇贵了?”
昨夜她晚间膳食用得多了些,尚有些积食,便在院子里散步,却不想却是受了凉,今日早间起身之时便觉着头有些昏沉。
其实她的身子底子并不差,且又有那丹药护体,如何都不该生病才是,可是这几日以来,她的心情实在是太差了些,许是连累得身子亦有些受不住吧。
即便太医来了亦无用,她所得的是心病。
先前言之凿凿的说是即便是飞蛾扑火亦在所不惜,即便是他不愿回应亦是无碍,只她自会暗自坚持,相信定有一日能够感化于他,让他看见始终陪伴在身后的她。
可是不过这么些时日,每日听着宫人来报,皇上又宿在了重华宫,又?
沈嫮玥面上装着不在意,可是心里却是难受得紧,她一面为自己的心态不齿,一面又陷入了近乎疯狂的嫉妒。
不该如此。
她知道,可是她控制不了。
“那奴婢去为主子煮上一碗姜汤?”和菱见她不愿,便也没有多劝,想着不过是受了凉,想必亦不会有何大碍。
沈嫮玥点了点头,“嗯,我先歇会。”
“是。”
……
重华宫
“婢妾给皇上请安,”叶映正猜测他今晚是否还会来此处,却不想心念曹操,曹操便到了。
本以为五日已是足够,却不想竟有第六日。
这五日以来,皇上虽是夜夜宿在此处,于外人看来,她叶映是圣宠优渥,可是只有她自己与他清楚,二人之间不过是有名无实。
那日她跪下求他,不过是愿他许自己一世安稳,自然便是在表自己不愿争宠之心,可是谁知他索性直接不与她恩泽,如此倒是彻底。
其实这般亦是不错的,她并没有任何的不愿意。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至少在外人看来她是受宠的,这于她而言,便是足够了。
“起来吧,”孟连彦惯常的走到上首之位坐下,捧起茶盏入了一口,却又皱了皱眉,直接放下了茶盏,“你棋艺倒是不错,与朕下一盘棋吧。”
长夜漫漫,尚需打发时间才是。
叶映自是看见了他的表情变化,只是却选择当作未曾察觉,在他身旁坐下,执起一子,道,“今早婢妾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之时,遇到沈小媛了。”
叶映见他面色并未有何变化,本以为已是了解了他的心思,此时却又有些不确定了,直接将话言明,“她似乎是病了。”
“皇上可要去看看她”这句话他直接咽下并未说出口,此时说出来倒是会令氛围更加的尴尬,亦会让她自己显得更加的廉价。
孟连彦放下手中的黑子,一心盯着棋盘,似乎并未为她的话所影响。
叶映见状亦只得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即便是不爱不恋,可是作为人生知己她却是丝毫不排斥的。
他身为帝王,杀伐决断,果敢勇毅,令人臣服,身为男人,精通技法,才华横溢,令人折服,不得不说,叶映是打从心底里欣赏他的。
这样的男人,爱上实在是太过简单,可是却又注定二人之间不会有任何美好的结局,如此倒不如索性从开始便放手,令自己心死,以绝后路才是。
她的目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叶家罢了,至于旁的,实在不敢妄想妄求。
想得多了,自会贪求更多,到头来必然会祸及自身,不得善终。
魏得忠站在门边,听了小太监的话之后,探身往日瞧了一眼,方才二人之间的对话,他早已入了耳,是以此时反倒不知该如何做了。
此番进去,若是皇上定然不在意,那他此举便是在触碰龙须,只怕届时定会惹了皇上大怒才是,可若是不进去,不与皇上禀报,日后有个万一,只怕自己同样是难逃一死。
犹豫了不过几瞬,魏得忠抬腿走了进去,出声打断正在沉思之人,“皇上……”
孟连彦并未应他,直到将手中的黑子放在一处之后,这才开口,“何事?”
魏得忠瞥了眼另一侧之人,见皇上并没有回避的意思,只得硬撑着头皮开口道,“沈小媛昏迷了几个时辰,到了此时依旧未曾醒来。”
他不敢将这话说出来,可是又不得不说,既然选择说,那他自然知道该如何说才能得到最大的效果。
“啪”的一声,孟连彦复又拿起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之上,不过瞬间便打乱了整盘棋局,可是此时他却是再也顾不得许多,“你说什么?”
“沈小媛今日身子不适,从坤宁宫请安之后,便与宫女说是要歇息一二,可是却不成想,一睡便是到了现在,任凭宫女如何唤醒皆是无用,”魏得忠见他起身往外走,连忙落后半步,边走边将自己所了解到的情况一一道来。
“可有请太医?”
“连续请了两位太医,只是……”魏得忠自是有多打听这个问题,是以此时连忙答道。
只是,医术最强的太医自然不会去为五品以下的妃嫔问诊,除非皇上或是皇后恩典。
“着人去太医院请张太医,”即使魏得忠的话没有说完,可孟连彦却知道他的意思,闻言便立刻决定道。
“是。”
……
叶映待人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这才起身,瞥了眼早已乱成一团的棋盘,冷冷的勾了勾嘴角。
若是他不走,这局她却是输定了。
只是他走了,她亦是输了。
“主子……”乐容走进来,想要开口劝慰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对于方才发生了何事,她伺候在一旁早已有所耳闻。
叶映轻轻的摇了摇头,“我无碍。”
便是留住了人,那心亦是留不住的,她打从一开始便知道。
只是他今日如此这般的在意另一名女子,不知等到日后,他是否又会负了她?届时又会是哪般的情景?
自古帝王皆是薄情,本心不过是天下,这是爹爹自小与她的告诫,她从未忘记过。
情之苦,她不愿尝。
如此便罢了。
“主子,可要去关雎宫看看?”若是当真出了这般的大事,想必皇后等人亦会前去的。
叶映摇了摇头,“不必,我身子乏了,伺候我梳洗吧。”
此时过去,想必他定不会高兴的。
若是不去,即便皇后或许会在意,可是那却是与她无关,既然不打算争宠,皇后等后宫妃嫔如何,又与她有何关系呢。
只是为了叶家,她尚需从长计议才是。
既是舍了自己来保全叶家,那么便不该只是这短短数十年,而是应尽她所能,让这时间延续得更久些。
最起码,要到下一代君主之后才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