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嫮玥起身站定，她是第四人，第一人与第二人皆已入选，但第三人却被赐花落选了。
轮到沈嫮玥，站在皇上下首的一位较年老的太监唱道，“从一品沈尚书之女沈嫮玥觐见，年十四……”
沈嫮玥上前两步，再次跪下行大礼，扬声道，“臣女沈嫮玥恭祝皇上万福金安。”
“抬起头来，”这次是女声，想必是皇后吧。
沈嫮玥不作他想，只微微抬起下颚，到底不敢真的把目光放在上首。
“嫮目宜笑娥眉曼只，倒是个好名字，”一道清冽的嗓音再次响起，隐含了几分笑意。
不等她回话，上首再次传来声音，“你喜桃花？”
犹豫了一瞬，一句话在脑中已过了好几遍，却不过一瞬的事，“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于臣女看来，桃花是极美的。”
“既如此便留下吧，朕的后宫中有一处桃园，想必你会喜欢的。”
话音刚落，沈嫮玥便能感受到投放在自己身上几处打量的目光，多半是不怀好意。
暗自苦笑，皇上的一句客套话，倒是给她招来了诸多仇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嫮玥磕了一个头，跪谢天恩。
却没想到竟然是她。
孟连彦他在她抬头之际，之所以能发觉是她，却是那日她轻纱覆面，可那双眸子与嗓音却是并未有任何变化，而自己那日却是特地变换了嗓音，且她方才并不敢抬头看他，单凭一双眼睛，想必她定不会有所察觉。
勾了勾嘴角，看着那道身影消失，这才收回了目光，既来之则安之，却是不知无念老和尚所说的不同寻常又为哪般？
罢了，日后自知分晓。
……
“既然选上了，那便好生准备一番吧，”沈望早间已然得了消息，是以当沈嫮玥乘着马车回府之时，他便从书房出来与之告诫。
等他的话说完，沈嫮玥才退后几步，不顾姜氏的阻拦，执意跪下行大礼，“不日女儿便会入宫，从此之后，再不能长伴爹娘膝下，孝顺爹爹与娘亲，还请原谅女儿的不孝。”
姜氏捏着帕子抹了抹眼泪，强忍着悲痛扶起她，只道，“我儿日后万不可再如家中一般，凡事三思而行，切莫冲动啊……”
“正是如此，”沈望亦点头附和道。
劝了姜氏离开过后，待室内只剩下父女二人，这才再次开口道，“女儿有两件事求爹爹答应。”
沈望皱了皱眉，冷冷道，“你且说来听听。”
沈嫮玥知道他的意思，却没在意，既已到了今日的地步，能不能答应却是由不得他了。
“爹爹乃是沈家的一家之主，多有威望，不日女儿便要入宫，姐姐亦会嫁入夫家，哥哥又长年戍守边关，女儿求爹爹好生照顾娘亲，亦要时时看护姐姐。”
膝下子女三人皆不在身边，难免姜氏心中不快，且必定时有担忧，若是这时夫君亦不能顾念夫妻情分，只怕姜氏的日子必定难捱。
“这个你放心，还有一件事呢？”沈望点点头，对于这点小事，他乐得答应，于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爹爹是爹爹，哥哥是哥哥，姜家姜家，女儿入宫后，不论是何种造化，还请爹爹时刻铭记初心，恪守本份，切莫贪求太多，以免损害自身，悔不当初。”
如此强调，不过是在告诉他，若是他做了不仁不义之事，便莫要责怪她不念父女情分。
“你这是在威胁为父？”沈望自是清楚她的意思，是以才更加生气。
“女儿不敢，”沈嫮玥抬头与他对视，肃声道，“女儿知道官场不易，更知爹爹有今日的位置多凭自己的努力，可正因如此，才更需谨言慎行，切莫忘了君臣之礼。”
“爹爹为官多年，自是清楚伴君如伴虎，当今皇上虽只登基三年，可他仍旧是君，而爹爹与沈家皆不过是为人臣子罢了，既为臣，那便做不得君主厌弃之事，莫要为了一时荣华，罔顾沈家百余条人命。”
沈望的确是生气的，可隐隐中却又有些释然，他心中清楚，此时这个女儿所说的句句发自肺腑，更是一片真心。
或许，入宫的庆幸是她。
“为父知道了，”沈望叹了口气，道，“从此以后，你是你，沈家是沈家，不论你在宫中如何，都与沈家无关。”
不论是好是坏，都不会牵涉沈家，起码明面上是这样的。
“女儿多谢爹爹成全。”
沈嫮玥勾了勾嘴角，这正是她想要的，入宫不管如何，过得不好自是不愿连累沈家，过得好亦怕爹爹生出什么叛心。
如此这般最好。
……
沈嫮玥告别沈望，来到姜氏的院子，见其眼眶依旧红红的，不免有些触动，柔声道，“娘亲不必不舍，这是女儿的选择，且日后我们母女必定有再见的机会，娘亲只管等着便是。”
入宫之后，若是身居嫔位之上，得了皇上的恩典，每年年初皆有探亲之日。
姜氏捏着帕子抹了抹眼角，笑道，“我儿定会扶摇直上，平安顺遂。”
“多谢娘亲吉言，”沈嫮玥亦跟着笑了，看了眼旁边的沈嫮然，问道，“日后姐姐出嫁，玥儿却是不能为姐姐送行了。”
“若是在夫家有任何不顺心之处，尽管回来寻爹爹与娘亲，不论是沈家与姜家，便是玥儿，亦会是姐姐最有力的后盾。”
以沈嫮然的性子，她害怕到时候她当真受了什么委屈，却不愿给他们惹上麻烦，只自己一人独自咽下苦楚。
但这却恰恰不是她所乐见的。
“你这是多担忧了，”沈嫮然不禁眼眶渐湿，认真道，“入宫之后，你定当谨言慎行，万事三思而行，切莫轻易相信他人，更莫遇事强出头。”
沈嫮玥点点头，“娘亲与姐姐放心便是，只后日玥儿不在身边，娘亲与姐姐定要保重身子才是。”
她不愿再谈及此事，以免徒增伤心，是以闲扯了几句便淡淡的转开话题，任凭她今日说得再多亦无用，倒不如让她们日后且看着便是。
……
“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孟连彦挥了挥手，并未抬头看下方之人，只开口问道，“皇后可有何事？”
皇后心中一苦，她与皇上之间的情份如今是愈发的淡薄了，倒是连最起码的场面话亦不愿多说。
“三日后便是众位妹妹们入宫之日，臣妾今日前来，不过是想请皇上看看给众位妹妹们安排的寝殿是否得当，”饶是心中再不愿，却因着这身份，不得不处理好这件事。
“呈上来看看吧，”孟连彦终是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接过她递上来的名册。
“皇上先前交代的那几位妹妹，臣妾将她们安置在了东六宫，分别在……”皇后凑近了些，轻声说道。
此时特地提出来，自是因为有些不同。
“将范太傅之女改为重华宫的依悠阁，沈尚书之女换成关雎宫的听月斋吧，其他的皇后看着调整便是。”
皇后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眼，见他似乎只是随口提起的罢了，莫非他忘了选秀当日可是与沈家之女沈嫮玥提起过宫中的桃花？
关雎宫虽靠着桃园，可附近却没有小路可通，得绕上一大圈才行。
难道她是想差了，这不过是他想要的一枚棋子？
关雎宫并无主位，且长年无妃嫔居住，这次亦仅沈嫮玥一人，这虽是好的，可却是离皇上的紫宸殿相距太远，一般妃嫔皆不愿如此。
未进宫便率先失了皇上的注意，于皇后而言，自然是一桩美事，是以这个时候并不会特地去提醒皇上。
“既如此，那臣妾便不打扰皇上了，”皇后俯身行礼，“臣妾告退。”
“嗯。”
孟连彦看着皇后的背影离开，冷冷的勾了勾嘴角，想到什么又倏地笑了，不知到时候可会有人感激他今日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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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过后，便是入宫之日。
沈嫮玥穿戴好，便带着和菱去往前厅，见宣纸的公公已经来了，连忙上前行了一礼，“连累公公久等。”
那公公连忙退让开来，他自是不敢受了这礼，虽只是尚宫局外出办事的一个公公，却也知道他今日所见之人已是后宫主子，不论目前如何，只之后各自造化便由不得他今日充大。
脸上堆了笑意，道，“既然小主已经来了，便接旨吧。”
“是。”
沈望带着沈家众人跪下接旨，只听那公公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克娴内则，敬慎居心，轨度端和，率礼不越，着即册封为正六品贵人，钦此！”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嫮玥起身接了圣旨，心中倒亦没多少惊喜，她早便猜到了不是正六品便是从六品的品级，是以“贵人”于她而言，意料之中。
“按照品级，小主可带一丫鬟入宫，还请小主稍作收拾一番，便随咱家入宫吧，”公公见她脸上含笑，遂亦跟着笑道。
沈望点头，从袖中递出一荷包，道，“如此多谢公公，还请稍待小女片刻。”
“无妨无妨，沈大人客气了，”公公倒也未曾推辞，只接过之后纳入袖中，并未暗自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