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二)
不知怎的,她本能的不想让人知道她便是当今帝后唯一的嫡出小女儿,安乐公主霍宛华。何况她也并不知道这位贺公子的真实身份,不过从对方的言行举止不难猜出对方也是世家出身的贵公子,她心下也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如果真的如她猜想的那样的话,那她便更不能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了。
沈宛深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不必了……舍下寒微,家父家母都是胆小的人,见了公子这等人物,只怕会心魂惧怕,还是让我自己回去就好。”
贺桢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他这次倒是没恼,只淡淡的说了一句:“随你的便。”
沈宛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身子软软的倒在了被褥里。
等她稍稍养好了身子,能自己走动了,便会辞别这姓贺的回到摄政王府去。左右眼前这人必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免得惹上什么是非。沈宛如是想着,一面舒服的缩进被子里沉沉的睡过去。
再次醒过来时已是凌晨时分,她只觉得头痛的像是要炸开似的,胃部传来一阵阵恶心的感觉。沈宛缓缓的坐起身,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痒,她掀开胳膊上的衣裳,低头看了一看,脸色忽然变得煞白。
她的胳膊上长了一个个紫红色的斑点,又痒又痛,身上也传来一阵阵痒意,沈宛盯着这些紫红色的斑点呆住了。
她曾经听母后说过,多年之前边塞和突厥曾经发生过一场瘟疫又痒又痛的,无数人在那场瘟疫中死去。那场瘟疫最显著的特征就是身上长满了紫红色的斑点,又痒又痛让人难以忍受。感染了这种瘟疫的病人先是会高烧不退,继而身上的紫红斑点会越变越大,最后扩散至全身,感染瘟疫的病人会全身痒痛而死。
沈宛死死的咬住下唇,想哭却又不敢哭出来,缩在床脚瑟瑟发抖。
她还那么年轻,都没有嫁人,却得了这种古怪的传染病。这种瘟疫致死率极高,能活下来的万中无一,何况现在的她还不在京城,没法让太医院的太医们会诊治疗。
农妇在外头敲了敲门:“姑娘,起来吃饭了。”
沈宛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声音里却忍不住带上了一丝哭腔:“不准进来。你们……你们都离我远一点……”
农妇愣了愣,端着餐盘小心翼翼的离开了。这姑娘原本脾气算得上温和,如今却不知怎么的,突然变得乖戾起来。
贺桢听到农妇的话后,径自朝沈宛那间屋子走去,沈宛正脱了衣裳细细查看自己身上的斑点,胸前和肚皮上斑点还小一些,两条胳膊上的斑点已经比之前长得大了些。
“开门!”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你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做什么?”
“没什么,我身上长了奇怪的东西,为了你们好,最好不要靠近我。”她说的是实话,如果真的是瘟疫,她必须要同其他人隔离开来,不能让其他人也被传染上。
“什么奇怪的东西?”贺桢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嘲讽,沈宛沉默了一下,淡淡道:“可能……是瘟疫。”
瘟疫?贺桢哑然失笑,没想到这丫头的脑洞竟然这么大,他们从前天开始就在一起呆着,若是沈宛真的染上了瘟疫,那么他早就会有同样的症状了,怎么会到现在就没事。
“是不是瘟疫,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快开门,让医师给你看一看。”贺桢耐心的劝道。
沈宛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些紫红斑点都长在她身上见不得人的地方,怎么能让医师来看呢?
“把门打开。”贺桢冷冷道,语气里带了三分不悦。沈宛懒得理会这人,淡淡道:“我可是为了贺公子你好,你还有万贯家业等着继承呢,若真是被我传染了……”
话未说完,“砰”的一声,一声巨响过后,原本便不甚结实的门被贺桢从外头一掌拍碎了,碎片甚至还溅到她身旁。门口出现了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正冷冷的凝视着她。沈宛惊恐的瞪大眼睛,呆滞片刻才想起自己此时衣衫不整,慌忙将床上散乱的衣服挡在胸前。
“你……出去!”声音既羞且恼,沈宛死死的咬住下唇,恨恨的瞪着眼前破门而入的贺桢。贺桢却笑了:“怎么?千方百计的诱我进来,不就是为了让我看的吗?怎么现在倒害羞起来?”
这句话差点把沈宛气死,贺桢这话简直就是在明着羞辱她,他把她当做什么人?他府里的姬妾吗?
她气得发疯,也顾不得许多,抄起床上的枕头便朝他扔了过去,贺桢微微侧身避过枕头,冲她露出一个欠揍的笑容:“还说不是故意让我看的……”
原来她只顾得将手边的东西朝他丢过去,不妨身上披着的衣裳滑落,一条雪白的藕臂和圆润的肩头暴露在空气中,正好落在他眼里。
沈宛慌忙将滑落下的衣衫捞起来将自己盖的严严实实,可贺桢那抹笑和眼中明晃晃的嘲讽之色还是让她屈辱无比。她静静的垂下头,晶莹的泪珠儿顺着面颊滴落下来,一滴滴落在床褥上的,打湿了被褥。
没想到自己就要死在这个不知名的鬼地方,临死之前还要被这个年轻男人羞辱。她初时只是默默的流泪,越想越是难过,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这一哭,倒是让贺桢怔住了。
从初见之时,这少女给他的印象便是性子出奇的倔强,无论是被绑起来跟在他马后跑,还是背上被砍了一刀中毒昏迷都没露出过半点示弱的意思。此时自己不过同她玩笑了两句,没想到却引的她大哭起来。她这一哭,倒是更像个正常的年轻姑娘了。
只是,她倔强桀骜之时,他有一万种法子可以治得住她,可她一旦示弱哭出来,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没有姬妾,府中虽然也有妹妹,却都是异母所出,跟自己从不亲近,所以贺桢也不知道女孩儿哭了该怎么哄。
贺桢束手无策的站在那里,看着沈宛难过的哭了一会儿,雪白的脸颊上挂着点点珠泪,仿佛雨后新荷一般,一头乌黑的秀发就那么随意披在脑后,有几缕秀发不安分的贴在她的脸颊上,越发显得她柔弱可怜。
众侍卫见贺桢破门而入,却久久的站在门口没进去,不由得心生疑惑。侍卫长生怕有什么玄机,担忧的开口:“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他正要抬眼朝门里望去,贺桢的手却猛地拍在他头上:“谁让你抬头的?”
侍卫长惶恐的低下头,他明明什么都没看见啊,也不知道公子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通通给我滚!”贺桢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愠怒,侍卫长不敢再耽搁,恭敬的低着头一步步退了出去,贺桢头疼的望着眼前仍在低声啜泣的少女,半响才低声道:“是我唐突了,沈小姐,你别介意。”
“先把衣服穿好吧。”贺桢脸上飞起一抹可以的红,随即背过身子,高大的身影紧紧挡住了那扇破碎的门。
身后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贺桢耐心的等了好一会,身后才传来沈宛别别扭扭的声音:“好了……”
贺桢这才转过身,床上的少女已经穿好了衣衫,正用手指代替庶子轻轻梳理着秀发。贺桢淡淡的望着她:“身体……怎么样了?”
沈宛不吭声,半响才缓缓道:“我怀疑是瘟疫,所以你们最好离我远一点,我今天就走……”
“让我看看。”贺桢的声音虽冷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沈宛咬着下唇纠结了一会,最终勉强将袖子撸了上去,露出右手臂上的肌肤给他看。
雪白如玉的肌肤上视线星星点点的紫红色斑点,贺桢仔细的看了看,沈宛被他的目光看得发窘,想抽回自己的手臂,却被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按住。
他的掌心温度极高,被他的手掌覆盖住的肌肤有种热热的灼烧感,贺桢仔细的捧起她的手臂查看手臂上的斑点,沈宛别过脸去:“若是你被传染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贺桢凝视着她,微微一笑:“我背着你走了整整一天,我们肌肤相贴,彼此呼吸可闻,若被传染,也早就该传染过了。”
言语之间,竟是浑不在意的模样。
沈宛听他提起之前的事,心下又好气又好笑,气哼哼道:“公子并非市井小民,也该清楚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之前是不得已,还请公子言语之间放尊重些。”
贺桢默默的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我自然清楚。“
带她回府,给她一个名分让她留在自己身边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
“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贺桢淡淡道:“至于是不是瘟疫,你自己说了可不算,乖乖的让医师来给你瞧一瞧。”
沈宛悻悻的看了他一眼,低下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