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多情应笑我(三)
端木夫人脱下斗篷,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方才她在门外听到吴侯那一声深情缱绻的“玉儿”,只觉一颗柔肠百结的心几乎要话在那一声“玉儿”里。君侯记得她,知道她的名字,甚至或许还有几分……喜欢她。她的目光既害羞又火热的望着眼前挺拔俊朗的身形,只觉此情此景仿佛身在梦中。
如果真的是一个梦的话,端木夫人真心乞求这个梦永远不要醒过来。
贺桢的目光却未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只淡淡的望着那摇曳的烛火,眸光讳莫如深。半响,他才轻轻吐出口气:“你出去吧。”
端木夫人惊恐的瞪大眼睛,笑容僵在了脸上。
半响,她僵硬着手将那艳丽的大红色星星毡裹的更紧一些,仿佛很怕冷似的,一步一步朝门外挪去。
端木岑死死的咬住下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止住眼底弥漫的酸楚,泪水却还是落了下来,一串串珠子似的从面颊上滚落下来,溅起几点水渍。终究是心有不甘,端木岑决绝的回头朝那颀长挺拔的身影望去:"君侯,妾身到底做错了什么?"
贺桢的目光一直望着那随风摇曳的烛火,闻言倒是转过视线朝她望了一眼,自端木岑入屋以来此时才算得他望了一眼,他的眼光微微诧异,似是对她突然开口的质问莫名其妙。
显然他对眼前这个女人毫无印象,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府里还有端木岑这个女人的存在。
端木岑借着烛火也看清了君侯面上的神情,她记忆里的君侯尚且是那个气宇轩昂,英姿飒飒的少年,有着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让人瞧见便心生欢喜。可眼前这个俊美无俦的男人却眉心微蹙,眼底是深深的疲惫。
人总是会成熟的,君侯他也不可能永远停留在少年时期,那跃马扬鞭,英姿飒飒的少年郎终究不过是她生命中一场旖旎的梦罢了。梦醒了,少年的影子也就消失不见了。
端木岑咬着唇角,最终还是俯身对贺桢拜了一拜,低声道:“请君侯切记多多保重,妾身……告辞了。”
贺桢微微侧过脸望了她一眼,眼神中微微带着茫然之色,似是在回想眼前这女人到底是谁。端木岑苦笑了一下,淡淡道:“妾的娘家是余郡端木氏,妾名端木岑,小字玉儿,是三年前入得君侯府上的。”
贺桢的目光闪过一丝意外之色,他随口胡诌了一个“玉儿”的名字,到没想到眼前这位端木氏的小字恰巧便是玉儿。也难怪端木岑方才脸上露出一抹含羞带怯的神情,慢慢又转为失望之色。望着端木岑低垂的眸子,贺桢难得动了一点恻隐之心。
在他府里整整呆了三年,他却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女人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不用想都能猜得到。那些奴才侍女们向来都是捧高踩低,趋炎附势之辈,对得宠的瑶夫人,宇文夫人无不极尽谄媚巴结之能事。对这入府三年却连他这个君侯的面都没见过的女人,想来定然是过的不怎么样。
端木岑迈着沉重的步伐一点一点朝外挪去,贺桢的目光扫过她怀里抱着的一样物事,不由得疑惑的开口问道:“你抱着的是什么?“
端木岑闻言停住了脚步,下意识的将怀中的东西抱的更紧了些,目光紧张的望着地面,半响才缓缓道:“是妾身……闲着无聊,做来玩的。”
贺桢一时好奇,干脆走到她面前,用修长的手指将那东西提了起来,原来是一件白色的狐狸毛披风,披风的针脚绣的极为细密,显然缝制披风的人是花了不少心思的。贺桢望着那狐裘披风怔了一怔,心念一动道:“这是做给我的?”
端木岑的脸孔在烛火的映照下越发如擦了胭脂般羞红,她低低的垂着脑袋,声如蚊蚋的说道:“妾身……妾身的手艺不好,让君侯见笑了。”
贺桢手中提着那白狐裘披风微微出神儿,半响才道:“你入府之后便未见过我,又是如何知道我的尺寸的?”
端木岑悄悄抬起眼睛望了贺桢一眼,见他面上并无半分怪责之意,这才壮着胆子道:“妾……妾身在入府之前,曾经有幸见过君侯一面。”
“就在南城郊外的马场上……那时君侯还是世子……”端木岑小声说道,也就是那一面之缘才让她情根深种,宁可自诬也坚持不嫁旁人,宁愿入了他的府邸做个没名没分的妾室,宁愿整整三年独守空房。
当初她一眼瞧见马背上的英武少年,从此一生沉沦。那一眼,也不知到底是孽还是缘。
贺桢终于将眼光转向端木岑的正脸,穿着最普通不过的葱绿色绸缎一群,长发也只随便的在脑后挽了个发髻,远远比不过瑶夫人的华服美衣和精致打扮。她其实长得并不算出挑,皮肤略显黑了些,牙齿也不够整齐,只勉强算的上中人之姿罢了。可那双眼睛却又黑又亮,宛如两颗饱满水润的紫葡萄般,倒有几分像那个人。
他望着端木岑的眼睛,微微出了神。从这女子吞吞吐吐的话语中,他早已将前因后果猜的七七八八。自少年时期仰慕爱恋他的女子并不在少数,他从未将这些女人放在心上过,只除了那个人。
可今晚,望着那双晶莹剔透宛如紫葡萄一般的眼睛,想着眼前这女人的一番情意,贺桢的唇角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他真心爱慕的女人毫不犹豫的欺骗了他,甚至还狠心的要取了他的性命,为的不过是所谓的“天下苍生”。而眼前这个女人却甘心为了他过了整整三年清苦的日子,毫不在乎是否能得到一星半点的回报,甚至在她转身离开,再见无期的一刹那,仍旧不忘嘱咐一句“保重”。
难道真心爱一个人,付出所有的情意,就注定要被对方践踏?
贺桢将手中的白狐裘披风在身上比了比,微笑道:“很合身,你的手真的很巧。”
端木岑惶恐的低下头,面上带着三分羞赧之色:“君侯谬赞了。妾身的手艺,自然比不得府里的绣娘们……”
若论手艺,她的确比不过府里的绣娘。可若论心意,却是没有任何人能胜过她的。
端木岑呆呆的站在那里,明明方才君侯已经让她出去了,可她的脚下却宛如生了根一样半点不想动弹。君侯的声音是那么的好听,语气又是那么的温柔,听得她心都醉了,她宁可死也想站在这里听他同她多说一句话。
修长的指尖忽然缓缓滑过她的面颊,端木岑一怔,随即惊喜的抬头,君侯正目光灼灼的望着她,手指轻轻捻起她的下巴。
他似乎在审视着什么,端木岑惴惴不安的垂下头。娘亲曾经教过她,这种时候要表现的活泼一些,主动一些,这样才能让男人觉得你有趣儿。可君侯的眼光望过来,已经足够让她手软脚软,浑身没有半点力气了,那顾得上活泼不活泼。
她垂下眸子不敢看他,双颊却飞起两朵彤云,红晕满脸。
君侯却猛然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直直的与他对视,端木岑羞的想别过脸,却被他扼住下巴,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看着我。”
她依言望过去,却见君侯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他定定的望着那双黑亮的,泛着盈盈波光的眼睛,慢慢的吻了上去。
端木岑脚下如踩在棉絮里异样,只觉得全身都酥软了。忽然身子一空,君侯竟将她打横抱起,慢慢的放到了床榻上。
端木岑欢喜的像置身天上,对周遭的一切都浑然不觉,眼前只有这俊朗又冷酷的男人,微微俯下身,慢慢的扯下她的衣衫。他仍旧一下一下的亲吻着她,可那吻却只落在她的眼睛上。他亲一下便深深的望着端木岑那双明亮的眼睛,眼神讳莫如深。
端木岑微微不安,她躺在床上许久,君侯却并无其他的动作,只亲吻她的眼睛,他似乎极喜欢她那双美丽灵动的眼睛。端木岑咬咬牙,慢慢的靠过去,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脖颈,那双明亮的眼睛又期待又不安的望着贺桢。
眼前的女人是那样的温软柔顺,比起那个人,实在是好的太多了。贺桢唇角勾起一丝怪异的笑容,他缓缓亲了亲端木岑的眼睛,沉声道:“你……爱我吗?”
端木岑早已被他吻的意乱情迷,眼前的君侯是自己倾心爱慕了多年的人,纵然她再矜持守礼,也忍不住急急道:“妾身……妾身在这世上,唯一爱的只有君侯。”
贺桢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她唇边,阻止了她剩下的话。芙蓉帐里风光旖旎,美人儿渐渐沉睡过去,贺桢却半倚在床榻上,只觉得心脏的某一处难受的仿佛要炸裂开来。
他俯下身子,再次亲了亲那双极其酷似那人的,明亮美丽的眼睛,对着空气低低的说了一句:“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