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明月楼高休独倚(八)
一片黑暗里,他什么都看不清,贺桢屏气敛神,没有血腥气,他几未可察的松了一口气。
霍宛华被他粗暴的拖出水面,她似乎被水呛了一下,猛然咳嗽起来,咳的撕心裂肺。贺桢拽着她的动作稍稍轻了一轻,却仍旧抓着她的头发往上提,她被他扯的头皮生疼,忍不住低呼了一声:“放开我。”
贺桢冷笑着,从善如流的将她扔回到浴桶里,力道之大,她的手臂“当”的一下磕在浴桶边缘,不用想也知道定然青紫了一大片。溅起的水花迷住了她的眼睛,霍宛华一面俯身咳嗽,一面用手背擦着眼睛里的水,模样狼狈不堪。
有内侍进来点亮了房间里的烛火,借着烛火的明亮,贺桢的眼睛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还好,没有伤口。
可这水,却是冰凉的,这个女人在这冰凉的水里泡了一整天,简直是在找死。
那女人被他甩在浴桶里,俯着身子咳的惊天动地,贺桢定定的望着她,慢慢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逼着她抬头同自己对望。迎上他的,是女人惨白的脸,和黯淡枯槁的眼神,那双原本活泼明亮的眸子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剩下的只有惨淡。
贺桢闭上眼睛,似是极力按捺着心头的怒意,终于,他的动作放缓了许多,伸出手掌提着她的身子,将她带出水面。她身上未着寸缕,贺桢随手拽过一旁的浴布胡乱替她擦了擦,又胡乱拽起屏风旁的衣裳扔给她。
他冷冷的退开两步,瞧着她颤抖着手指将衣裳披在身上,一点一点的去扣衣裳上的纽扣。不知是不是在冷水里浸了大半日,她的脸色越发苍白,嘴唇也轻轻颤抖着,扣了几次也没扣上。
贺桢冷眼旁观,忽而望着她冷笑:“扣不上就别扣了,反正等下还是要解开。”
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兀自颤抖着手指,慢慢的,才将扣子一颗颗扣上,自始至终神色平静。贺桢凝视着她淡然的面容,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眼神中却无半点笑意:“用这种方式引我来,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后院里那群女人的争宠手段了?”
霍宛华旁若无人的整理者衣袖上的褶皱,丝毫不朝贺桢望一眼,跟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一股怒意在胸臆间蔓延,贺桢忍不住伸手卡着她的下巴,逼着她同自己对视,口中故作轻佻:”欲擒故纵固然好,可我却更喜欢主动一点的女人。你有心思玩这种手段,倒不如直接在榻上躺好,倒是更合我心意一些。“
霍宛华嘴唇动了动,低低的吐出两个字:“做梦!”
贺桢剑眉微挑,暧昧的俯下身子,贴在她滚烫的面颊边轻轻道:“你那些寻死觅活的手段,还是少玩一些比较好,否则哪日……说不定,便成真了。”
霍宛华面无表情,他若是真的肯给她一刀,让她直接还了三年前欠下的情债,她倒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他。让她痛痛快快的死了总比现在零碎的折磨和不停的羞辱好上百倍千倍。
可只要她活着,这羞辱和折磨便得不停的持续下去。不是没想过自尽,可她若是就此死在这里,只会挑起朝廷对吴国的仇恨。皇兄一贯最疼爱她,若是知道她死在这里,定然会兴兵讨伐,届时又将是一场耗时甚久的战争,黎民百姓又将饱受着战火的洗礼。
直到现在她才彻底明白,什么叫做千古艰难惟一死。
她的身子微微发抖,大约是在冷水里泡的太久了,寒气攻心的缘故,连牙齿都在打颤。有人送了一碗冒着热气的黑色汤药进来放在她面前,霍宛华也不去接,只垂眸望着地上。
贺桢黑沉沉的眸子冷冷的盯着她,口中淡淡道:“你以为这是给你治伤寒的药?只是不想你……有了我的孩子罢了。”
昨晚的旖旎风光还历历在目,可对霍宛华来说却是不堪回首的折磨。她接过那碗药汁,手腕一扬便是一饮而尽。
如果真的有了孩子,以朝廷和吴国眼下的形势,这个孩子父母是仇人,奶奶,姑姑和外婆舅舅都是生死想搏的敌人,当真是天大的冤孽。
喝的太急,她微微呛着了,手撑着榻上咳嗽了几声,只觉得肺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贺桢神色冷峻,慢慢的冲她张开了手臂,霍宛华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贺桢凝视着她淡淡一笑:“你不怕我将那丫头杀了,就尽管继续坐着吧。”
他指的是阿静,昨晚他暴怒之时差点直接掐死那个名唤阿静的丫鬟,霍宛华却抱着他的胳膊给阿静求情。不过是个服侍丫鬟罢了,她对这些人一直都很心软。
可对他,却是心冷如铁。
“你打算一直让我等下去吗?”他口中吐出的话里满是威胁,霍宛华只能起身,小心翼翼的站在他身后,帮他宽衣。
她从小被人服侍惯了,哪里知道怎么服侍别人。纤弱无骨的小手解了半天,也没解开他胸口的衣结,霍宛华生怕他又迁怒于阿静,想尽各种办法去解那衣结,额上急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贺桢垂眸望着她,看她手忙脚乱的慌着解他的衣结,却似乎不得其法,雪白的脸蛋生生急的通红。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伸出手掌轻去握她的手腕,力道之大,直接将她整个人拽到他怀里。温软的身子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两人相依相偎的影子被烛火映照在墙壁上,看上去是那样的鹣鲽情深,可贺桢能感觉到怀中人正微微颤抖着,他平静的问道:“你在怕我?”
贺桢略略松开了钳制着霍宛华的手臂,怀里的人得了些自由,立刻朝后退了一步,低垂着眸子:“不……“
他逼近了些,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一点点摩挲着她的眉眼:“那你躲什么?”
霍宛华微微侧过头,试图避开他的手,那只手却握住了她的下颚,逼迫她同他对视。霍宛华的身子僵了僵,轻声道:“怕我笨手笨脚,伺候不好你……”
“那就学着伺候……”贺桢脸上露出淡淡的嘲讽之色:“没有哪个女人天生是会伺候人的,可做了别人的妻妾就不一样了,你要好好跟其他人学一学。”
那只握着她下颚的手在她面颊和樱唇边流连,贺桢的嗓音微微带着嘶哑:“首先便要学一学旁的女人如何讨好男人,像昨晚那样哭丧着脸,哪个男人见了都会兴趣缺缺,确实不合我心意。”
从心底泛起的寒意让她忍不住颤了颤,贺桢却突然放开了她,径自走到床榻边,目光轻佻的望着她:“怎么?还要我亲自抱你过来吗?”
霍宛华死死的咬住下唇,心知他是存心羞辱,却也无可奈何。离床榻只有短短数尺之遥,可这点距离此时在她眼里着实不吝于隔着万水千山,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沦落到被贺桢如此轻贱羞辱的地步。难道自己真的要主动……
她从小为家人宠爱,性子虽然跳脱飞扬些,内心却是极守礼的。对那话本子里夜奔的红拂女,丢下父母跟着司马相如浪迹天涯的卓文君,她一贯持鄙夷的态度,女人得有多不知廉耻,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纵然是为了爱情,可这爱情未免也太过廉价。
可如今,这等不知廉耻的事就摆在她面前,一切……却都由不得她。
贺桢侧头望着她,面上似笑非笑,仿佛在欣赏着她内心天人交战的好戏。
霍宛华强忍着心头的恐惧,慢慢朝着床榻的方向迈了一步,她的身子刚刚一动,便被人直接搂着腰抱起来扔到榻上。贺桢慢慢的俯下身子轻轻吻着她的唇角,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身旁。霍宛华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要害怕,身体却还是抖的厉害,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不敢再看眼前的男人。
“看着我。”贺桢低低的在她耳边吼了一句:“别逼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乖乖的睁眼看着我。”
那双美丽的眼睛立刻睁开了,泪光莹然的望着他。霍宛华抖得厉害,却仍是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害怕。那张俊美无俦的面上,此刻剩下的只有冷漠和残忍。他看她的眼神,仿佛野兽在看落入陷阱里的可怜小兽一般,冷的不带半点温度。
贺桢的眼里,已经看不到半分情意,剩下的就只有报复和发泄。霍宛华颓然的躺在那里,像一具无知无觉的木偶一般,思绪渐渐飘的很远很远。
他终于放开了她,两人身上都汗涔涔的,贺桢慵懒的靠在榻上,端详着脸色苍白的霍宛华,昔日那双明亮飞扬的眸子如今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宛如没有生命的瓷人儿般。
“当年我明媒正娶你不要,如今……你也只配做个没名没分的妾侍……”
霍宛华眨了眨眼睛,终于有了点反应。是的,三年前他曾向她求亲,她欢喜的答应了他,可不到半月,却知晓了他即将和皇兄开战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