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不知是谁的杯子摔到了地上。
宫人声音仓惶恐惧:“启禀皇后娘娘,德明夫人在半路上见红了,现在疼得快晕过去了!还是命奴才带一队人马县来这看着,还请娘娘见谅。”
紫真吓得脸色苍白,皇后紧握袖子里的手,脸上十分担忧道:“还是做得对,紫真,快跟着本宫去看看德明。”又对那个小内监说:“这里就有劳公公了。”
长歌早已疼的冷汗直流,眼前发黑,她无力地靠在浑身发抖的皇帝怀中,努力保持这自己最后的一点清明,一股暖流开始在她的身体里涌动,长歌痛到难以呼吸,她咬着自己的唇角,一颗颗汗珠沿着额角滴下。
皇帝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他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抱着长歌回到了昭纯宫中,才到床上,一缕殷红便刺痛了他的眼睛!
长歌早已痛的说不出话来,她的脸苍白的可怖,她好痛,她想大声喊出来,可是胸腔里的无力只能让她发出虚弱的呻吟。或许这样死了也好,这样的痛,真不如一死百了!体内仿佛有千万把刀子,一下一下的割开她的血肉,似乎要把她最后的生命也夺走,长歌感觉自己到了极限,那种濒死的感觉,又让她想起那个漆黑的夜晚,平日高贵的母亲被侍卫狠狠地抽打着,她看着奄奄一息的家人,她好想冲过去杀了那些人,可是她做不到,她不能!她只能无声的哭泣,就像今日,就算痛到骨子里,可是自己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颗颗晶莹的眼泪浸了床单,她能感觉到那种骨肉分离的绝望痛苦,就算早已知道结果,可那种痛楚依旧可以把她淹没。
这是她的债!
这是她的错!
她的神智早已变得混沌,她似乎有了一瞬间的错觉,她无力的伸出手,最终又无力的垂下,她发出虚弱的声音:“致远……”
皇帝心痛万分,他看着齐望头上越来越多的汗珠,曾经的那种恐惧又开始弥漫开来。他不停的走来走出,他终于听见了她的呼唤,如同那日的决绝一般,她这般绝望悲凉的呼唤,隔着层层纱幔,隔着轻薄云烟,隔着惨淡无星的黑暗,她虚弱无力,她泪眼朦朦,那无力的声音弥漫着他毕生不可忘怀的痛楚:“致远……致远……”心脏似乎早已被割成了无数碎片,却还得受着世间最残酷的凌迟,他的心淋漓着鲜血,一滴滴,那样无力锋利的滴落在他的身体里,他的骨髓中!
她在唤他,她在唤他“致远”,其实,她一直在唤他,用她的真情,用她的血泪,她一直呼唤着他,直到她的生命快要陨落……
可是他却不能保护她!
他眼睛赤红,猛然转身,朝帘子里面走去,赵培德一下子慌了神,他跪在地上哀求道:“万岁爷,不可啊!这,进去不得,进去不得啊!”
皇帝一脚踢开他,平日沉稳有力的声音变得急促慌乱:“都给朕滚开!谁要是敢拦着朕,朕今日就把他给杀了!”
赵培德哆哆嗦嗦不敢再上前,皇帝牙齿咯咯作响,脸色扭曲到了极致,此时忽有内官来报:“还是,很好娘娘在殿外求见。”
一缕模糊的思绪飘然而过,皇帝不看他一眼,怒吼道:“都给朕滚出去!”
接着赵培德又跪在地上哀求:“万岁爷小心您的身子。”
皇帝竭力平息着自己的怒火,这时,身后又传来低低的抽泣,那样无助,那样绝望,那样可怜:“致远……”
仿佛夏日里的一颗惊雷,在漆黑的夜里重重落在人的心上,他转身,看了一眼。长歌无力的手伸在半空中,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她整个人痛苦地蜷缩在床上,身下的鲜血汇聚成一条小河,她整个人就像鲜血里的红莲,诡异羸弱,好多血,她身体中的血似乎快要流干了一般。她的神智不在清明,嘴里只细细地呼唤着,如同一朵快要凋谢的花朵,她声音颤抖:“致远……你在哪……”
滚烫的眼泪滴落在九龙爪上,一件件往事轰然涌上心头,琥珀川之上,他早已看不见她的模样,唯有一缕幽香缠绕在心头,他急速走过去,握紧她冷的可怕的双手,那样紧,那样用力,他在心底发誓,这辈子自己再也不会放了她:“阿明,我在这里。”
长歌微微睁开眼,那点微弱的星光令他心碎,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我们的孩子……”
“没事的,没事的阿明。”他抚摸着她的脸,希望可以给她一点力量,可是冰凉的指尖让他心里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孩子没事的,阿明,你一定不能离开我,我在这里,我一直陪着你……”
他的语无伦次,更加刺痛了她的心!长歌泪光一闪,一颗很大的泪珠流过她的脸颊,似一把刀无声的凌迟着她,她看着那滴泪流过他的衣袖,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
世界一片黑暗。
今日旭峰亭的风凉的有些渗人,和亲王拿着那封密折骑着马,快步往皇城奔去。从前觉得冰冷的皇城,今日看上去也竟然有了一丝凉薄的温存。心口的那方丝帕似乎还有旧时的清甜,他叹口气,眼里的无奈一闪而过。
自己,从来都是晚了一步。
下了宫门,一名内监脸色匆忙,走近一看,原来是赵培德的徒弟小禄子。
“王爷,皇上如今在昭纯宫中,今日怕是不能来与王爷相谈了。”小禄子欲言又止:“王爷,德明夫人小产了!”
只听“啪”的一声,白玉马鞭跌落在地上,怎么会,怎么会!“那现在怎么样了!”话出口,和亲王便知自己失了态,连忙道:“本王是问,皇兄现在怎么样了?”
小禄子哭丧着脸:“皇上气极了,现在还在昭纯宫呢。”
和亲王心里烦乱至极,可自己也没有理由去看看,便只好按捺住心里的焦急,在宫门口站了一夜,天明后才往昭纯宫赶去。
“打听到了吗?”辗转反侧一整夜的皇后同样脸色憔悴:“怎还没有传来丧钟。”
紫真觉得此时皇后的眼神带了一钟绝望的疯狂:“娘娘。”她小心翼翼的开口:“德明夫人小产了,但是她……”
“死了吗!她死了吗?”
紫真艰难地摇摇头:“昨晚晕过去好几次,但是有齐太医在,这……”
皇后差点跌倒在地,这是她最不敢去想的一钟结果,怎么会?一向镇静的她,此刻也有些慌乱:“怎么会?她吃了这个怎么还会安然无事!”
皇后努力回想着昨天宴会上的种种情形,她记得林涵月好像是吃了一口,怎么会?“哒”玉簪落地,皇后终于参透昨日林涵月脸上那抹古怪的笑容的意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后突然大笑起来,没想到,没想到,自己还是着了她的道!
“娘娘,您怎么了!您不要吓奴婢好吗?”紫真跪走过去,拉着皇后的衣袖苦求道。
怪不得林涵月最近一反常态,连连来挑衅自己,想起这段时间林涵月的种种行为,皇后突然意识到,在自己决定要杀她的那一刻,自己就陷入了林涵月的圈套!
恐惧终于弥漫开来,怎么会如此,怎么会如此!皇后冷汗直流,她想不通,自己明明做的天衣无缝,怎还是……
她的眼睛霍然睁大,一抹讽刺的笑浮现在唇边。
原来她早已算计好,等着自己来跳了,林涵月,你好毒!
“噗”一口鲜血涌出,紫真惊恐的拉住皇后,她一把推开,心里慌乱的可怕,怎么办,最终竟然是为了别人做了嫁衣!
紫真大声哭泣:“娘娘,咱们得想想办法啊!要是皇上怪罪下来,这可怎办啊!”
皇上……皇后突然想起皇帝的那张脸,她怎么忘了还有皇帝,要是被他知道,那自己……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
“紫真,御膳房的人处理了吗?”
紫真想了想,连忙道:“昨日已经让郑总管处理了。”
“那便好。”皇后心下稍安:“派个人去看看昭纯宫现在是什么情况。”
皇后茫然地望着那方砚台,心里却已乱成了一堆麻,听娘说,这药一般人是测不出来的,但要是林涵月真的吃了,她的身边又是齐望,难保不会被查出来……
怎么办?自己到底该怎么脱罪?
皇后望着紫真沉吟道:“家里的药赶快处理了,若是有人问起,就算是死也不能说!知道吗?”
“是,奴婢省的。”
天边微微出现一抹了光,羲雨殿在这静谧的霞光里显得有些神秘,半夏眼睛红肿酸涩,她轻轻走近长歌,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歌渐渐从昏迷中醒来,整个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一般,她的眼皮微微颤抖,神智逐渐清明,那一种绝望奇异的痛,又在体内慢慢迸发出来。整个人似乎在一层密密的大网里,她拼尽了力气,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只有几个模糊的单音,慢慢从胸腔里跳出来。
长歌伸出手,摸摸重新变得平坦的小腹,她怔了几秒,最终悲凉地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