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摇摇头,却是举起手掌轻轻拍了两下,很快,便有一个紫衣宫女走到了近处,垂眸立着,眼观鼻鼻观心。
怿心认得这个人,她是李太后身边的宫女,她册封淑嫔那一晚还在宫后苑之中见过她。怿心心中忽然一亮,想到那夜在宫后苑,她躲在丛中呕吐,匆忙遮挡在小腹之前的双手……
她怀孕了?
怿心的目光不由得向着她的小腹探去,果然已有了较为明显的隆起,定是有孕无疑了,怿心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将目光移向了高坐之上的朱翊钧,牢牢望住他,再也挪不开去。
李太后问朱翊钧,“钧儿,你还记得她么?”
朱翊钧扫了眼前的宫女一眼,淡漠道:“她?是谁?”
“王零露?!”怿心身后的白檀低呼出声,他们都是宫女,互相认识也是情理之中,白檀眼中是掩饰不住的不甘与嫉恨,她王零露是要一朝飞上枝头了!
王零露捂着小腹略带吃力地跪下,“陛下,奴婢慈宁宫宫女王零露,有幸于去年十一月初六承恩于陛下,天佑奴婢,奴婢……奴婢如今身怀龙胎,已四月有余。”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往王零露身上落去,时不时偷偷去看朱翊钧的反应。
朱翊钧看着王零露,余光却瞥着李太后,静默片刻,方道:“有这样的事么?”
王零露错愕抬头,看着淡漠如霜的朱翊钧,又即刻求助似的望向李太后,李太后有些不悦,“皇帝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不记得了么?”
朱翊钧目光一偏,正好与怿心的目光相接,“朕不记得了。”
李太后了解朱翊钧的脾气,他固执起来,是谁也没办法的,李太后指着冯保,“去,把皇帝的《内起居注》给哀家拿来。”
冯保踌躇着看了眼朱翊钧,急忙应了李太后的令儿,取了皇帝的《内起居注》过来。
李太后哗啦哗啦翻到万历九年十一月初六日的记录,上头白纸黑字明明白白记载着皇帝朱翊钧于当日临幸了慈宁宫宫女王零露。
铁证如山在眼前,朱翊钧的情绪却没有多大的起伏,淡淡道:“朕想起来了。”
李太后慈爱道:“钧儿,哀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哀家已然年老,宫里却只有皇后生下了媖儿一个公主,除此再无儿啼,哀家也盼着含饴弄孙的一日,若是零露能够产下皇子,也是我大明社稷之福。”
朱翊钧静静听着,他不是不知道李太后的心思,却故意反问:“那么依母后的意思?”
见朱翊钧自己仍旧不愿松口,李太后也无法,只好道出:“哀家的意思,子以母贵,零露应当有个名分,否则日后孩子出世,你将幼子置于何地?”
朱翊钧没有说话,慈宁宫忽然安静了下来,这样的静默叫跪在地上接受众人目光刮划的王零露越发觉得难堪,良久,朱翊钧才重新开口,“册恭妃,五月十六行册封礼,赐居景阳宫。”
王零露心里悲喜交织,景阳宫,那可是东西十二宫中最冷清的院落。
李太后这才心满意足,朝着王恭妃慈祥道:“恭妃,还不向陛下谢恩,哀家可给你留着座儿呢,怀着孩子别跪着了,快坐下。”
“奴……”王恭妃笨拙地改口,“臣妾谢陛下恩典,谢太后娘娘垂爱。”
如此,怿心等九嫔瞬间便居于王恭妃之下,只好面上带着笑意站起身,尤其是周端嫔,后槽牙已经咬得泛酸,却也只能朝着王恭妃屈膝一礼,“臣妾等恭喜恭妃娘娘。”
朱翊钧却连多看王零露一眼也不愿意,只向着李太后道:“儿臣告退。”他走出两步,忽然又退了回来,抓起怿心的手带着她匆匆离去。
朱翊钧走得太快,怿心险些跟不上,直到进了乾清宫的门,合上大门只余她们二人在内的时候,朱翊钧才算是撒开了怿心的手,厉声质问她:“淑嫔!你们早就知道是不是?你们串通好了,一起来逼迫朕是不是?”
“臣妾不知道,臣妾相信,除了太后其余人都不知道。”怿心轻轻开口,“陛下,其实您心里是记得的,您只是不愿意承认。”
朱翊钧冷眼看着怿心,鄙夷道:“郑怿心,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朕么?谁给你的胆子揣摩朕的心思?”
“那陛下拉臣妾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
朱翊钧背过身去,“朕本想带昭妃过来,谁知牵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