怿心对王恭妃所说的话毫不知情,只惊愕地看向李德嫔,而此刻李德嫔的神情分明告诉了她,王恭妃说的确有其事。
怿心心里无奈,她只是想避开朱翊镠免去不必要的麻烦而已,却没想到不去赴宴的借口,依旧给她带来了麻烦。
去也错,不去也错,竟是这样左右为难的处境。
王恭妃看着怿心身边的李德嫔,再度出言讥讽,“想来是郑淑嫔实在艳羡李德嫔的荣宠,这才终于忍不住要在除夕夜勾引了陛下过去,好忙着和李德嫔平分春色。”
怿心面色一黑,王恭妃位分在她之上,若说只是冷嘲热讽,她也就全当一阵风刮过了,可这王恭妃却得寸进尺,言辞挑拨她与李德嫔之间的关系。
怿心便再难忍耐,回击道:“既然恭妃娘娘这么想学臣妾的手腕,那不妨下次饮宴的时候也照臣妾昨晚那般试上一试,也感染个风寒什么的,保不齐皇上也就抛下一切赶去景阳宫了。”
王恭妃气得嘴角抽搐,连连说了几个“你”,指着怿心恨道:“郑淑嫔!你放肆!你还懂不懂尊卑?!”
怿心笑得谦卑,“臣妾自知恭妃娘娘在臣妾之上,不仅如此,臣妾还知道,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意思。”
怿心一番话说完,连李德嫔也挽着怿心的手笑了出来,她这一笑,却叫王恭妃越发下不了台,她怒斥:“本宫看你是丝毫不把后宫规矩放在眼里了,今天本宫就要代皇后娘娘好好教训教训你。”王恭妃瞪着怿心,“何玄枫,给本宫掌淑嫔的嘴,本宫不叫停不许停!”
那个叫何玄枫的侍卫得了命令,从秋棠与春芨身后走到怿心面前,朝着怿心的脸便抬起了手,怿心却丝毫不怵,反而扬了扬脸,看着何玄枫冷笑道:“你敢吗?”
何玄枫的手停在半空中,迟迟不敢落在怿心面上,他收回手,回头朝着王恭妃拱手,“零……恭妃娘娘,淑嫔娘娘打不得。”
怿心抬脚便走,王恭妃愤恨地瞪了何玄枫一眼,朝着怿心喝道:“本宫不叫你走,你就不能走!”
怿心斜睨着王恭妃,根本不将她的命令放在眼里,展一展袖子,便朝着翊坤宫的方向扬长而去,李德嫔强忍着面上讥讽的笑意,眉眼微抬,“臣妾也告退了。”
李德嫔追上怿心,挽着她的手道:“你何苦与她较劲儿,她言辞挑拨,咱们心知肚明便罢了,她是太后的人,你这样一来,她必然找太后告状去。”
怿心仍旧心头有气,哪里肯服软,“从前我确实顾及太后,可如今想来,左右太后从当初杖责我开始,便不会对我存有好感,既如此,我又何必曲意逢迎,白白受这样的窝囊气?”
“你的性子一点儿都没变,骨子里还是这样的刚烈,什么也不怕。”
“不是我什么也不怕,是她王恭妃打肿了脸充胖子,非在咱们面前摆谱儿罢了,若她真有她面上做出来的那样厉害,敢掌掴或是拦住我,我倒还真的佩服她几分。”
李德嫔若有所悟,“你这话也不假,到底如今皇上早已亲政,太后也不愿多过问后宫之事,她是皇长子的生母又如何,身后有太后又如何,皇上去景阳宫的次数尚且及不上去咸福宫看刘昭妃的次数,到底也不过是色厉内荏而已。”
怿心不愿多谈王恭妃,只担忧地看着李德嫔,“桑若,你会不会真的生我的气?”
李德嫔好笑道:“说什么呢?我心里很清楚,雨露恩宠之事,得失皆是天命,有自然好,没有也不必强求。我能有今日,已是天命所佑,哪里还会再有不满?”她见怿心还是有些忧愁的样子,便道,“若我不欲你得帝宠,当初也不会与陈矩合计,将你给皇上的鞋垫放进龙靴之中了”
“啊?”怿心错愕,“皇上穿了那双鞋垫?”
“是啊,你不知道么?我以为陈矩告诉你了的。”李德嫔笑着松开怿心的手,“出来得久了,我先回长春宫去了。”
怿心从金月手中拿回烧槽琵琶,默然往前头的翊坤宫去,坐下来不久,白苓便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与怿心在王恭妃那里听到的并无二致,顺带着,白苓还带回来了另一个消息,“娘娘,方才奴婢打听消息时遇见张顺嫔从北边回永和宫,奴婢向张顺嫔行礼之时,见她的白色绣鞋之上,沾染了些许泥土。”
“北边回来?泥土?你的意思是,到这个时候了,她还在私自焚烧纸钱?”
“奴婢也觉得奇怪呢,您说这青天白日的,这张顺嫔的胆子也太大了,八成又是去了北处宫后苑的观花殿焚烧纸钱,当真不知道是哪一位亲友对她这样重要,竟是愿意冒这样的风险去祭奠。”
怿心没想到,张顺嫔对张简修的情谊竟是这样深重,过去这样久了仍旧是念念不忘,连带着朱翊钧的宠幸也不曾改变这一情感,怿心心中忽然起了隐隐的钦佩之意,便对白苓道:“这话只在我面前说便罢,万不可对外声张了去。”
“娘娘放心,奴婢懂得分寸的。”
怿心欣慰一笑,“这就好,你先下去吧。”
晚间,朱翊钧取下了翊坤宫门前的红灯笼,他进门时,却不像是来听琵琶的好神情,而分明是——来兴师问罪的表情。
他走进来坐在临窗南炕之上,一言不发地盯着怿心看,怿心毫不畏惧地回看他,静静等着他说话。
过了半晌,朱翊钧才冷着面色开口,“淑嫔娘娘气势不小,连恭妃也不放在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