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跪琴请罪
一曲清泠2018-04-10 17:243,254

  “陈公公说笑了。”怿心斜倚在宫门上,“陈公公深夜前来,究竟有什么事儿?”

  “是……”陈矩绞尽脑汁想着,“是皇……”上字还未出口,陈矩便见朱翊钧冷着面色朝着他摇头。

  陈矩连忙改口,道:“是德嫔娘娘,听沈太医回禀说您的血症病情有所好转,可德嫔娘娘又不是很敢相信,故而请了奴婢来亲口问一问娘娘,娘娘的身子可是大好了?”

  “沈太医妙手回春,我已然好多了,叫德嫔宽心就是。”怿心的声音很温柔,这么久以来,朱翊钧第一次听到怿心用这样温柔平静的语气说话,收起了她所有的刚烈决绝,就像是当日骑在他背上那般柔情似水,“陈公公,劳您走一趟,替我好生谢谢德嫔。”

  “哎!”陈矩忙应下来,“奴婢一定带到。”又问,“您可有什么话,要奴婢带给皇上?”

  朱翊钧殷切的目光投递在宫门之上,恨不得将这一扇又厚又重的门看穿,侧耳认真听着门内的动静。

  他热切地期盼着,只要她说她想回去,他就立刻掀开南宫的宫门将她带回去!

  可他所有的期望,却在听到门内低语的一句——“没有了”之后,彻底被浇灭了。

  朱翊钧莫名生气,气恼起来抬脚便走,逆着从宫道吹来的风,决然走回了乾清宫。

  陈矩便匆匆忙忙道:“娘娘早些安歇,奴婢先告退了。”他不敢离得朱翊钧太远,赶紧加快了脚步便跟了上去。

  朱翊钧此时不愿身旁有人在,便勒令陈矩回司礼监去,今夜不必在身边伺候。

  他独自一人回乾清宫就寝,不久便下起了大雨,滂沱淋漓了一晚上,到了次日清晨才停下来。

  沈令誉起了个大早,提着药箱准备去南宫诊脉的时候,却见陈矩等在了太医院。

  陈矩是来宣读任命沈令誉为太医院院判的旨意的,沈令誉领过旨,换过院判的官服,陈矩便要他即刻前往乾清宫谢恩。

  行至乾清门门口,陈矩做了个请的手势,请沈令誉先行进入。

  抬脚刚跨进乾清门往里去,沈令誉便见乾清宫大门前的台阶底下,跪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子。

  她的身下并不是地面,而是一把琵琶,一双膝盖硌在琴弦上,已有丝丝血迹顺着琴弦渗出。沈令誉疑惑:“陈公公,这是?”

  陈矩来不及回答沈令誉的话,赶忙去搀扶那女子,“敬嫔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呀?”

  李敬嫔甩开陈矩的手,强硬道:“皇上不出来见本宫,就是不肯原谅本宫,若是如此,本宫宁愿跪死在这里!”

  “哎呀!”陈矩拍了拍大腿,“敬嫔娘娘,你这样跪在乾清宫,实在是不成体统!”

  李敬嫔咬着牙,“皇上都恼我了,我还顾得了什么体统?皇上一刻不原谅我,我就跪在这乾清宫前一刻,若是皇上这辈子都不原谅我,我便跪在这里跪成一尊雕像也便罢了!”

  沈令誉早便在朱翊镠口中听过这位敬嫔娘娘,只是一直不曾见过。

  此刻他笑着走上前来,站在李敬嫔身边看着她,戏谑道:“敬嫔娘娘好大的骨气,不如这样,微臣大医院院判沈令誉,来给敬嫔娘娘出个主意,以昭娘娘的决心如何?”

  李敬嫔昂起头,“你有什么主意?”

  沈令誉轩了轩眉毛,绕着李敬嫔走了半圈,方道:“这琵琶跪久了也就没意思了,不如让微臣拿一袋盐巴过来,给娘娘跪着,这伤口沾到盐巴,疼得可是钻心的,如此敬嫔娘娘这可昭日月的心,皇上一定看得到。”

  李敬嫔颇为不可置信,“你要本宫在伤口上撒盐?”

  沈令誉拱手:“微臣不敢,微臣只是给娘娘提个建议罢了。”

  朱翊钧从乾清宫出来,甚是不悦的模样,“大清早的在喧闹什么?吵得朕不得安枕!”

  他近前几步,走到李敬嫔面前,看着眼前这一副情状,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李敬嫔昂首看着朱翊钧,滚下两行清泪,“臣妾昨晚冒犯烧槽琵琶,故而今日来向陛下跪琴请罪,臣妾已经将翊坤宫恢复原状,一点儿痕迹也没留下,臣妾往后也再不碰琵琶了。”

  见李敬嫔浑身湿透的模样,朱翊钧掌不住有些心疼,“跪了多久?竟湿成了这个样子?”

  李敬嫔捂住嘴巴打了个喷嚏,“总之陛下若是不原谅臣妾,臣妾就一直跪下去。”

  “好了好了,朕原谅你就是了。”朱翊钧摇着头将李敬嫔打横抱起,正要转身回乾清宫,这才注意到了沈令誉的存在,打量着沈令誉这一身院判的官服,朱翊钧便道,“沈院判进来给敬嫔看诊。”

  沈令誉检查过李敬嫔的伤口,又诊了脉,这才道:“回陛下,敬嫔娘娘无甚大碍,膝盖上的伤口上些药即可痊愈,至于身子里么,喝些驱寒的药就是了。”

  李敬嫔抓着朱翊钧的手不肯放,追问道:“陛下当真不怪罪臣妾了?”

  朱翊钧轻轻拍一拍李敬嫔的手背,“你别多想,先好好休息就是。”

  他站起身子往外走,“沈令誉,你跟朕出来。”

  沈令誉拱手为礼,“不知陛下还有何吩咐?”

  朱翊钧一只手紧紧攥着自己宽广的衣袖,问:“南宫那里,还好吗?”

  沈令誉的余光瞥过屋内的李敬嫔,又念及怿心如今的情形,心里对着朱翊钧便含了几分轻视,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南宫一切都好,郑皇贵妃的血症也在渐渐好转了。”

  “既如此,南宫便由你多加照看了。”朱翊钧看着沈令誉,“朕赐你太医院院判一职,只愿你担得起这一职位。”

  沈令誉拱手道:“微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他朝着东暖阁一瞥,便见李敬嫔婀娜地躺在龙榻上。

  他自知自己再留在此地已是不合时宜了,便借口太医院有事,向朱翊钧告了辞。

  沈令誉念及如今怿心的身子渐好,再用当初的药方也不合适,便一路回到太医院,调整了新的药方,又去了后头的御药房找张明,让张明亲自抓药。

  “你刚才去乾清宫,和皇上说了皇贵妃的病没有?”张明过目不忘,看过方子就开始抓药,在一架梯子上爬上爬下,“皇上一向爱护郑皇贵妃,若是知道如此,一定会心生怜悯的。”

  “心生怜悯?”沈令誉上半身斜倚在药柜上,一双眼睛看着张明抓取药材,不屑道,“真要是怜悯,为什么把人放在南宫那种地方?真要是怜悯,又怎么会在她受苦遭罪的时候对着别的女人呵护有加?如果动动嘴皮子问个两句也叫怜悯,我倒当真要看轻这两个字了。”

  张明手里拿着铜称,站在梯子上惊愕地看着沈令誉,“你这才刚受了皇恩当上太医院院判,现在就背着皇上说这样的话,你是真不怕头上这顶乌纱不保?”

  沈令誉“嘁”一声,抬手便将自己头上的乌纱帽摘了下来,套在手指上转了两圈,“我不在乎,我本也没想过进宫当太医的,要不是答应了潞王帮他这个忙……”

  沈令誉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将手里旋转的乌纱帽按停,上前两步,问:“张明,之前郑皇贵妃说,如果是你在她怀孕的时候诊出她的血症,一定有办法保她母子平安,真的吗?”

  张明开始打包装好的药材,他话里含了几分激动,“皇贵妃娘娘抬举我了,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保皇贵妃娘娘母子均安,只是血症一病,本该破血化瘀,但是顾及腹中孩子,若我来诊,我是打算以阿胶来渐渐调养,以图缓缓而治,平和血象。”

  “其实郑皇贵妃的身子状况你比我了解,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去照顾呢?她是白苓的主子,我想白苓也是希望你照顾好她。”

  张明将包好的药递给当差的小太监,吩咐拿下去煎了,这才摇头道:“我在郑皇贵妃面前出现一次,她就会想起白苓一次,就会想起白苓将安胎药换成牛膝汤的事情,我不希望增加郑皇贵妃对她的恨意。”

  张明有些沧桑,“反正如今有你在,郑皇贵妃便有劳你照料了。”

  他长叹一声,“也不知皇贵妃娘娘什么时候能回到翊坤宫。”

  沈令誉的目光长长远远地看向正在煎熬的一罐子药,“有那位李敬嫔在,怕是难喽!”

  往后的几日,治疗血症的丸药便换成了新开的调理身子的药方,随着怿心的身子好转,这药方也在慢慢发生着变化。

  血症这病重在调养,治起来也慢,一直到了十一月中旬,凛冽的北风开始呼啸的时候,怿心的血症方是几近痊愈。

  至此,沈令誉入宫也有了半年时间。

  怿心的身子痊愈,终也算是没有辜负朱翊镠对他的请托。

  那日,沈令誉提溜着最后几剂药走进南宫的时候,怿心还穿着单薄的衣衫,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背心随着她缓的呼吸渐渐起伏。

  外头的天很冷,沈令誉忽然不想吵醒她,又怕她如此受了凉,便取过怿心放在一边的外衣替她披在了身上,又把药拿出来,轻轻放在桌上,便准备转身离去。

继续阅读:112 鸦胆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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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君心如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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