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怎么会不在你身边?”朱翊钧将怿心裸露在外的一双叫纳进自己的外裳之内,“即便朕这个人不在你身边,你也要知道,朕的心一直在你身上,朕很珍惜你。”
“臣妾是三生有幸,能得陛下十年如一日的爱重。”怿心的脚就放在朱翊钧的腰间,容得他一点点的温暖,“外头的话臣妾不在乎,狐妖也好,祸水也好,都不重要。”
确实都不重要了,常洵最后是不是太子,怿心也觉得不那么重要了。
这么多年来,他的心思,她都看得到,这才是她在意的,是最重要的。
常洵摘了一朵花,拿在手里跑进来,一路跑到昀儿摇篮边,用花瓣蹭她的脸,逗得小家伙痒痒地咯咯直笑,挥舞着手脚想要去抓。
怿心从朱翊钧怀中抬起头来,向着常洵招手,嗔笑道:“常洵,你过来,小心把昀儿弄哭了,到时候哄不住,我看你怎么办。”
常洵走过去,将手中的花递给了怿心,笑道:“儿臣不会弄哭妹妹的,儿臣以后都要保护昀儿,把昀儿拴在身上,一辈子都不叫别人欺负她。”
朱翊钧两只手穿过常洵腋下,直接将他提了起来放到面前,很是认真地对他道:“常洵想一辈子都在昀儿身边保护她么?”
常洵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那只有常洵当了太子,才能够留在京城,不离开母妃和昀儿。”朱翊钧问,“常洵想当太子吗?”
常洵微微一愣,看看怿心,又看看朱翊钧,“如果不当太子,常洵就会离开京城吗?”
朱翊钧颔首,“不错,若是常洵不当太子,往后便得之国就藩,不能再回京城。”
“那常洵要当太子!”常洵身子一斜,整个人都滚到了怿心身上,“常洵不要离开母妃。”
朱翊钧往常洵脑门弹了个爆栗,“这混小子,心里永远只有你母妃。”
怿心笑着去打朱翊钧的手,“当初姝儿心里不也是只有你这个父皇么?”
她指了指摇篮,“等这个小家伙大了,必是和姝儿一个精灵样子,只知道父皇,不知道母妃的。”
“常洵不要离开母妃,常洵要当太子……”常洵靠坐在怿心身前,抓着她身上的流苏,一边玩一般轻声絮叨。
常云恰好端着一盏茶进来,好巧不巧的,便将常洵的后半句话收入了耳中。
他放下东西退出殿中,今日的差事便算是了了,接下来伺候侍奉的事儿,便尽数交给了崔文升。
常云难得有半日的空闲,却不着急回自己的庑房休息,反倒是取了梳子和茉莉水来,收在一只小竹篮里,打着伞往咸福宫去了。
常云不是去看李敬嫔,而是进了偏殿去看常顺妃。
常云作为常顺妃的结拜哥哥,对于常顺妃如今的处境,一直是心存愧疚,若非当初他拗不过常顺妃的缠闹,帮她寻了机会侍奉朱翊钧,她此刻定然还是安安心心做着她的宫女,不会落得此番精神失常的境地。
侍奉常顺妃的宫女并不上心,她身上的衣裳总是好几日才换一次新的,头发也总是毛躁蓬乱。
常云看在眼里,总是暗暗心疼,故而一旦当差得空,他便会亲自过来看顾照拂。
常云拿出木梳,一下下替常顺妃梳着头发,叹道:“白檀啊,当初我如果没有听你的该多好,此刻你定然还好好的在翊坤宫当差,如今采霜的位子,应该你来担才是啊!”
常云替常顺妃挽着发髻,越说越难过,“你说你如今这个顺妃娘娘,当得有什么意思?命都险些丢了几回,现如今跟着敬嫔住,她住正殿,你这个顺妃倒是住在偏殿,弄得不人不鬼的,我瞧着都心疼。”
“哟,常公公这话里的意思,是本宫苛待了顺妃娘娘?”李敬嫔撒开南琴的手走进来,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可见是气得不轻了。
外头雨水未歇,李敬嫔的鞋底是湿透了,跨进来几步极为用力,生生渐起不少的水珠子。
常云忙收起了梳子低下了头,“奴婢不敢。”
李敬嫔被朱翊钧斥责,本就心中不快,回来的路上又被陈矩告知近些时日不必悬挂灯笼,这是相当于夺了她侍寝的机会了,此番回到咸福宫,竟又听见常云在此处诋毁自己,接二连三的横祸,自然是叫李敬嫔再难忍耐。
“敢说怎么不敢认呢?”李敬嫔坐在圆凳上,大有一番兴师问罪的模样,“常公公是说,在本宫宫中当顺妃,还不如在翊坤宫中当宫女,是这个意思么?”
常云将头低得更深一些,“奴婢没有这个意思,敬嫔娘娘明鉴!”
李敬嫔一腔怒气正没地方发,随手抓过桌上的一只茶盏就要往地上掼去。
目光瞥见常云的一瞬间,她又即刻收回了手,笼着茶杯握在了手心。
“常云。”李敬嫔面上的怒气瞬间消散,她稳稳放下茶杯,面上便带着和婉的笑意,“你该知道的,当初若非郑皇贵妃,常顺妃也不会落得如今这番境地,她是你义妹,你怜惜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本宫劝你不要糊涂油蒙了心,怨错了人。”
常云愈显卑微,“奴婢不过是个下人,哪里会怨恨皇贵妃娘娘?”
“是不会,还是不敢?”李敬嫔理了理裙摆,换了个姿势坐着,一点点挑动着常云的心思。
常云不是傻子,跟随陈矩在朱翊钧身边侍奉了这么多年,李敬嫔话里的意思他自然能够分辨出来,他却只当听不懂,道:“娘娘说笑,奴婢怎么都不会生出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的。”
果然御前的人,这嘴也和铁打的一样,如何都不肯松口。
李敬嫔深觉无趣,便也懒得再在常云身上费心思,只站起了身子往外头去了。
因着外面有雨,李敬嫔未曾像平时一般穿过天井,而是走了偏殿的游廊往正殿去。
经过阖着的那扇窗户时,她恰好听见常云在与常顺妃说话,“白檀,你别害怕李敬嫔,我跟你说,三皇子今儿自己说了想当太子,皇上又一惯最喜欢他,我想三皇子位正国本是迟早的事儿,到时候趁着皇贵妃娘娘和皇上都高兴,我就请他们将你搬离这里,你就不必再屈居人下了。”
李敬嫔面色一黑,当太子?
名不正言不顺,他朱常洵凭什么当太子?
简直是痴人说梦!
李敬嫔一跺脚,直接便扎进了雨里,闷着头向外走。
南琴慌忙举着伞跟上,“娘娘,您这是要往哪里去?”
李敬嫔并不回答南琴的问题,雨水踩在脚下踢踢踏踏地响,她咬牙切齿道:“南琴,我中计了!”
“什么?”南琴拼命要给李敬嫔撑伞,想要挡住这随风卷携而来的雨珠子。
“郑皇贵妃是故意激将,她要采霜说那些话给我听,就是算准了我不肯服输,所以我必定会去与皇上提及合葬一事,好叫皇上以为我有觊觎后位与国本之心!”李敬嫔走得太快,发髻上的钗环叮呤乱响,“现在皇上一定是恼我了,所以连侍寝也不要我了!”
南琴如临大敌,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见自家主子折在郑皇贵妃手里。
而且郑皇贵妃分明只是叫采霜说了几句话,便轻而易举地将李敬嫔困到了这样的境地。
她谜茫不已,“娘娘,那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李敬嫔巴不得狠狠给自己两个耳光,心头暗恨自己的性子便是如此沉不住气,说错了话,落尽了旁人的圈套之中。
她眼中的阴鸷较之今日天色更为阴暗,“她要当皇后,她儿子想当太子?下辈子吧!”
李敬嫔匆匆跨过长街,一路疾奔跑得她连连喘着粗气。
终于,她停了下来,冒着细雨站在景阳宫的门口,昂首看着上头被雨雾濡湿的竖匾,快意地笑了。
王恭妃来到坤宁宫的时候,已是翌日下午了。
她自打听了李敬嫔带来的消息,说是朱翊钧有意即刻立常洵为太子,又听李敬嫔说闻听朱翊钧怕是有心改立皇后,便是坐立难安,即刻就忍不住要去找王皇后商讨此事。
可偏偏常洛贪玩,寻了半日也没寻回来,一直到夜半时分方是晃晃悠悠回到了景阳宫,王恭妃少不得呵斥了他一顿。
如此,母子二人赌气起来,便一直僵持到了次日下午,方是一同前去坤宁宫面见了王皇后。
王恭妃拉着常洛一起跪下,强行按着他的脑袋给皇后磕头。
常洛不愿意,挣扎着直起背来,不耐烦地瞪了王恭妃一眼,即刻便推开了王恭妃的手。
王皇后不解其意,笑着叫常洛起来,示意他走到身边来,疑惑道:“这是怎么了?突然行这么大的礼?”
常洛虽是站了起来,王恭妃却始终跪在了地上,看着王皇后一言不发。
王皇后意识到了什么,便对婉娘道:“带宫人们都下去,本宫有话要和恭妃单独说。”
知道殿中再无旁人,王恭妃才安下了心,朝着王皇后又是连连叩了几个响头,泣道:“皇后娘娘,当年皇上五岁时便已经出阁读书,而今常洛都这么大了,他身为皇长子,却依旧没有出阁,如此蹉跎光阴,臣妾着实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