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怿心只觉得难以置信,朝着陆之章眉头深锁,“宫中守卫森严,如何会叫伤寒传进来?”
陆之章嗐了一声,“倒也未必是外头传进来的,到底如今这个时节,也正是伤寒之症多发的时节,公主年幼体弱,感染伤寒之症也是有的。”
李德嫔上前两步,焦急道:“那你赶紧开方诊治,你是太医院院使,这个伤寒之疾对你来说,应当不是难事吧?”
陆之章显得有些为难,“此时微臣也不能够下定论,毕竟七公主年纪尚小,微臣用起药来,不敢太过冒险。”
“你行不行?”陆之章这话听得怿心心烦,“若你没这个本事,便叫沈令誉回来!”
“微臣自当竭尽全力!”陆之章俯首而拜,“皇贵妃娘娘切勿担忧。”
“那还不下去开方?”怿心急起来一时间也顾不得风度,昀儿的脸依旧泛着潮红,摸上去烫得很。怿心忽的想起万历十六年的夏天,轩姝死在她怀中的那一刻,仿佛整个青天都垮塌了下来。她不能够接受再失去一个女儿,在已经没了姝儿之后,她不能够再没有昀儿。
对于陆之章的医术,怿心不能说是不信任,毕竟当初是他救回了轩姝和她的命,只是这么些年来,沈令誉的出现,陆之章又开始侍奉李敬嫔,怿心难免对于他生出几分疏离来。
朱翊钧坐到怿心身边去,伸手探了探昀儿面颊,确实触手发烫,眉心也蹙了几分,只是他毕竟是怿心的丈夫,总不该更叫她忧心才是,便是好言安慰:“怿心,你别担心,昀儿断然不会有事的,朕是天子,朕说她不会有事,她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朱翊钧不说尚可,这话一出口,怿心倒是红了眼眶,双眸盈盈含泪望他,“我只有昀儿一个女儿了,我不能没有她……”
“朕知道,朕都知道。”朱翊钧捧过怿心的脸,轻轻抚摩着,“你相信朕,昀儿不会有事。”
怿心也很想相信朱翊钧的话,她也希望朱翊钧的话能够在应验,只是天命半点儿不由人,她看着怀中因为发热沉睡的女儿,却半点儿忙也帮不得。
昀儿的高热一发便是好几日,虽然有陆之章在诊治,也开了药方,但是昀儿的病始终没有多大的起色,成日里都是躺在床上,发着烧,便是连米汤也吃得很少。怿心与李德嫔更是衣不解带地守在了昀儿身旁。
怿心几乎是废寝忘食,每日需得常洵来劝,看到儿子,怿心方是愿意下咽一些膳食。
那边厢,常洛因为李叶蓁的出宫,成日里无精打采,原本在厉兵院的武学学业也渐渐有些荒废,总是窝在景阳宫中不愿意动弹,王恭妃多有管教训斥,常洛却是怎么也不肯听从,依旧像个没了魂灵的人。
王恭妃拿自己的儿子没有办法,只好托了自己的哥哥王道亨在京中附近寻找李叶蓁,王道亨自知自己自己外甥的不一般,身为出阁读书的皇长子,以后的太子之位定然是十拿九稳的,为日后的太子办事,王道亨可谓是尽心尽力,不出一日,便是寻到了在灾民之中帮忙的李叶蓁,二话不说便将李叶蓁带回了宫里。
王恭妃倒是未曾即刻便叫李叶蓁去见常洛,反倒是先将李叶蓁带到了自己的寝殿之中,问她:“洛儿很喜欢你,你知道吗?”
李叶蓁最怕提及这个问题,只是如今王恭妃特地问了出来,她自然不好避而不谈,只好低首道:“臣女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大皇子的青眼,娘娘多虑了,臣女并无此心。”
“本宫也没有别的意思。”王恭妃极为不待见李叶蓁,连带着脸色也不好看,“不管你有没有这个心思,只是常洛喜欢你,本宫看得出来,本宫便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李叶蓁一时间摸不清王恭妃话里的意思,心里七上八下的,惴惴不安道:“恭妃娘娘,您若不喜欢臣女在大皇子身边,臣女愿意往后离大皇子远一点。”
“不必。”王恭妃冷冷道,“你是没有瞧见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常洛像是没了魂灵一般,若是再这般下去,本宫怕是这个唯一的儿子都要没了。”
“那恭妃娘娘的意思是……?”李叶蓁越听越觉得心惊,却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揣测。
“郑府出来的人,都是一个比一个聪明,难道叶蓁姑娘听不懂本宫话里的意思么?”王恭妃并不给李叶蓁再度推辞的机会,只朝外扬声一唤,“秋棠!”
秋棠应声进来,手中端着一套茶具,朝着王恭妃微福了个身,“娘娘。”
王恭妃指着秋棠手中一套茶壶杯盏,对李叶蓁道:“此番常洛仍在西偏殿中半死不活的,你拿着这些东西进去寻他,本宫想,用不了多久,常洛便会重新生龙活虎起来了。”
秋棠依言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李叶蓁,李叶蓁惶惶扫过一眼,却不敢接过,只朝着王恭妃跪下,拧眉道:“恭妃娘娘明鉴,臣女绝无攀龙附凤的心思。”
“不管你有没有,本宫都会给你这个机会,谁叫常洛喜欢你呢?”王恭妃眼帘一番,便是轻哼一声,“本宫向你许诺,只要你真心对待常洛,往后事事为常洛着想,日后即便不是太子妃,本宫也会许你选侍之位的。”
“恭妃娘娘……”
秋棠拉过李叶蓁的手,直接将手中的漆盘塞进了李叶蓁手中,冷声劝说,“叶蓁姑娘,恭妃娘娘这是抬举你,你可莫要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好意,大皇子成为太子是指日可待的,太子便是日后的皇上,你若是成为大皇子身边的人,往后定然是前途无量的。”秋棠暗中用劲推了李叶蓁一把,“大皇子在西偏殿,叶蓁姑娘赶紧去吧。”
李叶蓁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瞧着王恭妃与秋棠的模样,是断断不肯叫她再有拒绝的言辞的了,便只好叹了口气,拿着漆盘走出了正殿。
秋棠倒是有些疑惑,“娘娘一直因着郑家的缘故不喜欢李叶蓁,怎么此番倒是愿意许诺李叶蓁为太子妻妾呢?”
“之前你与陈七海的话,没准儿被李叶蓁听了去。只是至今都没有什么动静,她应当未曾将此事告知李德嫔与郑皇贵妃,可是本宫却不能确信,她日后也不会将此事说出去。”说着,王恭妃便忍不住横了秋棠一眼。
秋棠自知此事理亏,便被王恭妃的视线看的低下了头。
王恭妃收回视线,这才轻轻哼了一声,“所以本宫要掌握住她的未来,将她的未来与常洛绑在一起,与常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她便不会做出有损我景阳宫利益之事,八公主之事,她也就只会烂在肚子里了。”
秋棠赶忙赔笑,“娘娘睿智,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既去了隐患,又叫大皇子能够重新恢复精神。”
李叶蓁拿着漆盘走进西偏殿时,常洛正睁着眼睛躺在榻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床顶。
常洛听见声音,立时有些不耐烦,喝道:“别来烦我,都滚出去!”
李叶蓁搁下漆盘,看着陈设杂乱,满地衣衫的内殿,心中暗自叹气,一边替常洛收拾屋子,一边轻声道:“大皇子,是我。”
常洛听见李叶蓁的声音,浑身一颤,像是过了电一半,一个咕噜便从榻上爬起,抓着李叶蓁的手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叶蓁?叶蓁?”一连叫了几声,常洛的面上方是渐渐露出喜色来,“叶蓁,你回来了?”
李叶蓁有些哭笑不得,常洛的样子确实有些憔悴,她瞧着也有些于心不忍,便只是清浅一笑,“因为大皇子这些日子不太好,所以恭妃娘娘叫臣女回来,带着这些来看看大皇子。”说罢,李叶蓁便弯下腰,要去帮常洛整理这些俯拾皆是散落满地的衣衫。
李叶蓁的突如其来,倒是叫常洛有些不好意思,殿中乱糟糟一团,叫李叶蓁全都瞧了去,常洛忙叫李叶蓁不要动,自己倒是三下五除二把殿中收拾了个干净。
金尊玉贵的皇子,哪里习惯做这些事情,收拾完屋子,早已是大汗淋漓了。李叶蓁便斟了茶出来,“大皇子,喝口茶歇息一会儿。”
常洛只盯着李叶蓁看,根本不接过那盏茶,“我不喝茶。”他的手渐渐碰上李叶蓁的手背,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李叶蓁一惊,“大皇子……你……你出汗了,还是先喝茶……”
“我说了,我不想喝茶。”常洛如今觉得,这茶已经成了李叶蓁的借口了,愈加不喜欢这东西,便扬声唤了个宫女进来,直言道,“我不喝这个,你把这个拿去给母妃……别,这就是母妃叫拿来的……那……那便拿去东偏殿给李敬嫔吧。”
景阳宫中用的茶具都是一个样式,宫女端着东西送进东偏殿的时候,李敬嫔倒是未曾在意这个茶是从哪里来的,权当是普普通通的一壶茶而已,口干之际便也喝过几口,未曾多放在心上。
只是到了深夜,方是发觉出这其中的不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