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极殿中,皇上万分惊讶的望着君霖,不可思议道:“你的意思是说,找一个假公主去代替南弦和亲?”
君霖独自跪在台阶之下,背后是偌大的殿宇,两厢映衬下,显得他十分弱小,但他声音却洪亮,沉着应道:“北狄相距京城万里之遥,公主长年在深宫,容貌性情如何,察罕不会知晓,若父皇也愿意放南弦一条生路,那目前需要做的只是瞒过太后。”
皇上背靠着龙椅,没有开口,一直凝望君霖,君霖赶紧把握机会说道:“儿臣已经找好了人选,此人与儿臣相识多年,规行矩步,品行温良,容貌也与南弦有三分相似,换装画容后,一般人绝对识察不出,再者,送嫁当天有红布遮面,身边也有几个可靠的随侍宫婢,便可以瞒天过海,儿臣亦能担保这些人会一辈子守口如瓶。”
皇上神情间有一丝复杂,对君霖的计划不置可否,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董美人原立侍在侧,见此情形,也急忙跪下道:“这事虽然冒险,但目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南弦命苦,求皇上应允了吧!我会让南弦放弃公主身份,从此在民间做一平民,只求平安度过此生,别无他求。”说完涕泪沾襟,我见犹怜。
皇上终于叹了口气,说:“我又何尝不想应允呢?”他抬手示意董美人起身,正色对君霖道:“你可知道,此事牵连甚广,若来日事发,连我都保不了你。”
君霖知道,皇上有这样的态度,等于是认同了,只要表明此事是通过沉思熟虑,而不是一时气愤冲动,他便会在暗中相助,于是便道:“儿臣当然知晓,此事儿臣计划已久,自认思虑周全万无一失,即便将来事发,儿臣也会一力承担,绝不会牵连任何人,请父皇放心。”
皇上仍旧有些顾虑,说:“还有,即便瞒过了太后,假公主到了北狄,若一旦身份被人识破,察罕绝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又是生灵涂炭,尸骨如山,你可有想过这个后果?”
君霖道:“父皇提醒得是,只是一来万里迢迢,察罕的爪牙伸不到内宫深处,只要代嫁公主和身边的侍从不提,察罕不会有所察觉。二来,察罕若真想发动战争,他可以有千万种理由,即使我们年年嫁公主给他,岁岁送金银绸缎,他也一样会找出借口来攻打。所以我们现在迫切需要做的不是怎样不遗余力的去讨好察罕,而是厉兵秣马,真等到了不可避免的那一天,我们还能抢占先机,保护好我们的家国子民,父母妻女。”
皇上点了点头,起身道:“既然你已胸有成竹,那边放手去做吧,我也希望你能成功。”
董美人没有随皇上一同离开,而是提裙跑下台阶,双手扶起君霖,喜极而泣道:“皇上答应了,你姐姐有救了。”
君霖淡淡笑着,说:“还差一人,若这人也同意协助,才算是万事俱备。”
董美人忙问是谁,君霖却笑而不语。
长乐宫门外,拂菱跟着秋水的脚步匆匆而出,走到一丛竹林边站定脚步,左右望望,不见人影,拂菱便不快道:“你匆匆拉我出来做什么?太后虽然去莲花堂礼佛,但最多半个时辰便回宫用膳,接下来还得准备午休,你知道我是没空出来赏景的。”
秋水捂嘴一笑,探看四下无人,便走近小声道:“我自然知道姐姐你是最忙碌的人,若不是真有必要,我又怎会闲来无事拉姐姐出门?我今日要恭喜姐姐,梦中所求终于要应验了。”
拂菱与秋水都是自幼一同入宫,又一同分配在长乐宫侍奉太后,两人年纪相仿,兴趣相投,虽品级有别,但私下里是以姐妹相称的。
拂菱白了一眼,轻呵道:“越说越没边了,什么梦中所求,我越发听不懂,你再这么故弄玄虚,我便要走了。”
说着,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当真做出转身便走的架势,秋水连忙赔笑拉扯,好说歹说,才将拂菱暂留下来,秋水笑道:“姐姐可知,今日是谁托我邀请姐姐?”
拂菱故意不语,心里却有一丝期盼。果然,秋水又笑道:“姐姐心中料想得不错,正是十殿下。”
拂菱脸色一红,但顾不上流露小儿女的羞涩,便问道:“十殿下?他托你找我,可是有要事?”
秋水却不答,只顾着说道:“姐姐出身名门,受太后倚重多年,气质天成,性情绝佳,要真配与六殿下那个混世魔王,那也是可惜了。十殿下虽说家世一般,但瞧着他为南弦公主一事奔波,倒是有条有理,应对沉着,这在宫里诸位皇子中都是少见,如今董美人又眼看要势起,十殿下来日前途定不可限量,姐姐若能嫁他,可真是佳偶天成。”
知道了秋水的意图后,拂菱心里也不害羞了,镇定道:“你这丫头,越发没边了,早跟你说过多次不可背后议论主子,若哪天祸从口出,我可不会去救你。”
两人正说着,都没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待发觉时,人已走到近前,转身一看竟然是君霖,两人均吓了一跳。
君霖笑着抱拳道:“早前打了招呼,没想到还是惊到了佳人,恕罪恕罪。”
拂菱秋水赶紧行礼,双双脸红道:“给十殿下问安。”
拂菱只觉得心里扑通扑通乱跳,一直想着方才的谈话究竟被他听去多少,他若有意还好,若无意,今后在皇宫行走遇见,那得多么尴尬。光想着这个,却没去猜他是为何而来,好似在他面前,竟然要失去了长乐宫掌事宫女应有的警觉了。
君霖笑着对秋水说:“多谢姑娘相请,我有要事找贤人帮忙,还请姑娘再行个方便。”
秋水微微一福,冲拂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便躬身告退。
四下里再无其他人,拂菱故作镇定笑道:“不知十殿下相邀,究竟所为何事?”
君霖先是望着她微笑不语,待望得她脸上有些不自在时,才道:“有件大事,除姑娘以外,再没其他人能帮上忙,我思虑再三,只得厚着脸皮再来求姑娘。”
拂菱没开口问,只眼神示意君霖继续说,却没想到,君霖先是躬身行大礼,头几乎快要低到膝盖下了,拂菱后退一步,忙道:“殿下这是做什么,臣哪里受得起。”
君霖起身正色道:“姑娘应该受的,姑娘是长乐宫女官,又监理六宫各院内的宫娥来往造册,此事绝计瞒不过姑娘。”
拂菱看出事态紧要,便眼神示意君霖往下说,君霖却没有着急开口,而是双手拍掌,随着掌声落下,一旁的假山背后出来一个倩影,双目凄迷,轻纱蒙面。
那女子慢慢走近,先是对君霖行礼,后又朝拂菱福了福,始终没曾说话。
君霖示意女子摘下面纱,女子依言行事,拂菱看了有些吃惊,不敢相信的又凑近瞧了瞧,才试探问道:“这是?”
君霖淡笑道:“姑娘猜的没错,此女子貌似南弦,却又不是南弦。”
拂菱更加不解,君霖却示意女子退下,又对拂菱道:“南弦北嫁一事已成定局,任谁都无力改变,但她若当真奉旨而嫁,怕只有死路一条,此事姑娘是了解的。”
拂菱脑海中掠过南弦痛苦服下乌金丸的画面,内心隐隐作痛,手指也不自觉的握紧帕子。
君霖又道:“方才那女子,是我早年前在宫外救下的,多年培训,如今也是熟悉宫廷礼仪,且身形气质,举止涵养均为上佳,我意欲用她来顶替南弦出嫁北狄。”
他仔细打量拂菱神情,小心翼翼道:“但凝脂宫中突然多出一名女侍,势必会引得内侍局注意,还请姑娘能看在南弦病体羸弱的份上,行个方便。”
拂菱听得心惊肉跳,强制按压心神道:“这可是欺君大罪,殿下可有想过后果?”
君霖正色道:“此事皇上已经首肯,眼下只须瞒过太后,只要花轿出了城,便再无揭穿的可能。”
见拂菱神色犹豫,君霖便道:“当然,让姑娘为了我而去欺瞒太后,确实为难了姑娘,只是南弦生死一线,再无他法,我也只好厚着脸皮来求姑娘了。”说完又是深深一躬。
拂菱极力平复内心,只正色道:“此事非同小可,原谅臣当下无法应允,还请殿下宽宥几日再行答复。”
君霖道:“那是自然,那么便静候姑娘佳音。”
拂菱福了福,正要离去,君霖又道:“若姑娘不便相助,君霖仍然会对姑娘铭感于心。”
拂菱回头,望着君霖道:“殿下与我并无深交,怎么敢将如此重大之事透漏给我,当真不怕我去告发吗?”
君霖听后大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此事既然难以瞒骗姑娘,索性便和盘托出了,倘若姑娘不肯相助,也是天意使然,我们绝不会心生怨念。”
拂菱迎上君霖真切而又盼望的温度,当下心境深深被他内心的坦荡无畏和深厚的手足之情所感动,虽当场没有应允,但拂菱知道,自己一定会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