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冥冥之中有神明在牵引,拂菱闭眼凝神细想,遥遥大漠,千里广无人烟,要搜寻一个人,的确比登天还难。
大周的军队不下十万人,这几个月来,每天几乎派出几千精锐沿路搜索,都没发现察罕的行踪,那么几乎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月亮湖。
拂菱容色愁苦,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两难的选择。
君霖的话绝对不会只是说说而已,他此行是对北狄志在必得,不成不退,真到了非常时候,他做得出那狠心绝情的决定。
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北狄那些无辜的百姓,因为两国君主之间的争斗而饱受摧残,要在他决定之前。
可难道能够去背叛无微不至照顾了自己几年的丈夫吗?
拂菱真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撕成两瓣,一瓣给北狄人民,一瓣给察罕,好过自己在这里饱受煎熬的痛苦。
君霖在远处静静站着,拂菱帐子里的灯光燃了一晚上,他便在树下站了一晚上,他知道此时此刻,拂菱心里一定恨死他了,但他也没有其他办法。
从当初的夺嫡之争,他的原意是要保护自己最亲密的人不受欺凌,原以为登上了九五之尊,便能够呼风唤雨,可到头来,所爱之人,一个个或离心离德,或出走他乡,再相见已然形同陌路。
那么皇位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这些年的辛苦又是什么?
冷夜的寒风袭来,好似让他炙热的头颅稍稍冷静了些,他告诉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这些情情爱爱,他要集中力量,征服北狄,这是属于他的历史使命。
翌日,拂菱顶着黑眼圈打开了帐门,君霖的身影映入眼帘,他也是那样的憔悴。
她心中苦笑,时隔多年,两人还是如此的互相折磨,周而复始。
“想了一夜,终于想明白了吗?”君霖嘴唇发白,凝望她淡笑道。
拂菱点点头,反过来讥笑道:“是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终宵,皇上在冬日站了一夜,身体还吃得消吗?”
君霖心里甚至感觉到一丝温暖,一整夜她都没有出过帐子,是怎么知道他在外面站了一晚上的?
他没有细问,依旧无情笑道:“告诉我你的决定吧,是要保察罕,还是保北狄子民?”
拂菱脸上的笑容慢慢展开,整个人十分的明艳照人,她慢慢走近君霖,与他几乎鼻尖相触,笑着对他冷冷道:“你给我记住,若你敢残害北狄的一个孩童,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君霖稍稍一怔,随即也笑道:“带路吧。”
身后一声厉喝传来:“拂菱!你这样对得起我,对得起你丈夫吗?”
两人均是一怔,莫名回头,便见到书眉一脸怒意的站在附近,同样的一脸疲惫,不知她来了多久。
她盛怒而来,径直走到拂菱面前,伸手作势就要打她,被君霖抓住了手腕,君霖喝道:“你做什么?”
书眉红了眼睛,伤心绝望的看着君霖道:“皇上,她已经是有夫之妇了,为何您还要对她念念不忘?”
原来是这样,想必是书眉不知怎地发现君霖昨夜一夜未归,今早又在自己帐前看到了这一切,心生误会也是在所难免。
只是拂菱已经不想费神去解释缘由了,她自问对得起书眉,从未亏欠过一丝一毫,她爱怎么想怎么想,与自己无关。
拂菱笑对君霖说:“烦请皇上等我一会,我收拾停当便出来。”
说完宛然一笑,转身翩然回房,柔夷一直站在门口,见拂菱过来,伸手替她掀开帘子,两人一同进了帐。
书眉此举,让君霖在拂菱面前失尽了颜面,他忍不住怒对书眉道:“你跑来这里做什么,给我回房老老实实呆着去!”
夫妻多年,两人都是相敬如宾,无论是人前人后,都极少疾言厉色,君霖此举,已属罕见了,当然前提是书眉的情绪首先失去了控制。
书眉泪珠滚滚而落,不顾手腕被君霖抓得生疼,哭着望他喊道:“你我夫妻十多年,我日日如履薄冰,无条件为你付出,为何你心心念念都是旁人,从未在我身上花过半点心思?”
君霖一脸不耐烦,几乎要拖着她往前走,口中低声说道:“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你即可返回京城,这是皇命。”
书眉心里想着今日横竖已经忍不住失了控,索性便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部一吐为尽,有什么后果也顾不上了,便大声痛哭道:“我爱了你十几年,始终一心一意,我从心底把你当做是生命中最亲最近的人,可你从未同样对待过我,我一直都是你生命中可以轻易抹去的过客,她才是你的心头挚爱,对不对?”
已经有巡逻的士兵听到争吵声朝这里探看,见到是皇上和皇后,个个不知所措低头逃走,君霖脸上越发难堪,怒不可遏的对书眉道:“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做,你不要趁这个时候胡搅蛮缠。”
书眉显然已经失去了控制,摇头继续哭着纠缠道:“我的存在从来都是一个错误,她才是你这辈子所割舍不掉的真爱,我怎么做都是错,我那么爱你,你却那么折磨我,她也利用嘲笑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呀!”
因为书眉的哭闹,吸引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拂菱在帐中也显然能将这一切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君霖愤怒将书眉推在地上,并喊来两名士兵,吩咐说:“即刻押送皇后回京,若皇后反抗,只管用刑!”
士兵面面相觑,君霖又大声呵斥,这才动手偏拉还在激动中的书眉走了。
外面终于归于平静,柔夷一边打点行装,一边问呆坐着的拂菱:“姐姐怎么一言不发,心里想说什么便说吧,这没旁人。”
拂菱笑着感叹道:“我是替书眉觉得可惜呀,她忍耐了十多年,却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其实她只要更加耐心一些,不在君霖如此危难的时候跟他闹,她便能永远平平安安的当这个皇后,可这样一来,君霖心里只怕厌烦她了,即便不废掉她,日后也怕是不会有情了。”
柔夷笑道:“人各有命,她这个皇后之位原本来路不正,当年要不是她横刀夺爱,姐姐与皇上才是真正天造地设的一对,如今她的下场怎样凄惶都不为过。”
拂菱惊奇笑了笑,又若有所思道:“天造地设?我曾经也是这样认为,但现在早已经不这么想了,也许书眉是上天故意安排来救赎我的。”
柔夷疑惑道:“我有些不明白。”
拂菱和缓笑道:“不明白是对的,不说这些了,咱们快些收拾吧,君霖还在外面等着呢。”
这一刻拂菱心中甚至有一丝庆幸,这么多年陪伴在君霖身边的人不是自己,依照君霖的个性,他会牺牲所有身边亲近的人,来成全他的宏伟霸业,若没有看尽世间繁华,她也愿意为他牺牲,但她毕竟已经过上了另外一种生活,一种活得更像是一个人的生活。
但愿察罕不在月亮湖。
这是她对老天爷发出的最后愿望。
她设想着,月亮湖四周地势险要狭小,大周的十万军队不可能全部通过,到时一定只是君霖带着先遣部队同自己一起进入月亮湖,而湖面宽广,四周灌木丛生,若能够趁他们不注意逃走,是极有可能脱身的,若老天保佑,顺利的话,可以快马加鞭回去通风报信,只要北狄子民愿意再往北迁徙,大周的军队就鞭长莫及,一场生灵涂炭便可就此免去。
但是,连拂菱自己都知道这些都是痴心妄想,北狄民风淳朴而彪悍,他们是宁可为保卫家园战死,也不肯轻易放弃一切出逃的,察罕也不会同意这样做。
未来遭遇如何,全看老天是否仁慈了。
经过五天五夜的跋山涉水,在大周将士开始怨声载道之前,拂菱终于隐约望见了月亮湖的一角,她站在马背上,指着前方道:“看,那就是天山圣湖!”
君霖随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见到一片碧波荡漾,此时已是人困马乏,他随即下令,全军前进,直奔月亮湖。
马儿在湖边尽情喝水,士兵们有的甚至脱了靴子在湖里贪凉,拂菱抬头看天,心道,原来已经是春天了,漫长的冬季已经过去。
“这儿是北狄人心中的圣湖,地势险峻,向来是草原各部落的必争之地,十年前归察罕所有,他曾带我来过几次,若此处寻他不见,我也不知道要到哪儿去找他了。”拂菱坐在湖边一角,望着自己的马儿俯着脖子喝饱了水,心里略感安慰。
君霖看着眼前的美景,听拂菱刚刚的话,想必这月亮湖一定承载了她与察罕许多美好回忆,心中便觉不快,粗声下令道:“给我四处搜寻!务必要活捉察罕!”
士兵得令而去,军队很快四处蔓延开来,手中的刀枪声刺入拂菱耳膜,她不禁担忧问道:“如果抓到了察罕,你预备怎么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