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站在那儿,趁着周身的玫红淡粉,显得他整个人越发不真实起来,就像是一个落入人间的神祗,只要我一走神,他就消失不见了。
我心里紧张而害怕,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他微微昂着头看着桃花,在我毫无防备地时候忽然回眸一笑。
他的笑容,连同桃花的香气,一并撞入了我的心底,此经多年,都无法忘怀。
他于桃花之中,弯着眉眼,轻轻抬手,声音柔和的对我说,“采薇,过来。”
……
几年之后,我坐在茶馆里,听说书人讲故事时,脑海之中忽然就回想起了这一幕。
原本含笑的眼睛,忽然就多了几分温热。
……
后山的桃花并未开许久,印象之中,我不过是去了几次,它就落了。
春夏交替,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我跟碧月师叔学剑的勤奋,倒是得了十堰师叔的一句赞赏,这让我很是受宠若惊。
因慕寒的教导,我读书总算是有了成效,就连最苦恼的字,也因他手把手的教,写的总算是有模有样了。
夏侯锦鸢偶尔会跑进枫林别苑找慕寒,因大师兄看管的严一些,所以,次数逐渐减少。等到七八月份的时候,我基本没有再枫林别苑瞧见过她了。
温思涵和夏侯子煜,倒是很得师傅们的喜欢,学东西认真又勤奋。偶尔温思涵会去找我,私下给我一些零食或者小玩意,我很是喜欢。
我寻思着他对我的好,许是因为我们俩共患难的情谊,所以,倒也没有多想。
至于夏侯子煜,这个人真的越熟稔,越发现他身上的痞霸之气甚是浓郁,自认为风流倜傥,英才无双也就罢了,而且还时常逗我,那人品德行,简直比我二师兄还恶劣一些。
我并不喜欢他,私下偶尔会跟温思涵念叨,怎的跟夏侯子煜这样的人做了朋友。温思涵只是浅笑,每次都是于我说,从小到大的情谊,他觉得夏侯子煜很好,只是为人肆意了一些。
温思涵有时候会跟我说一些他们在东越读书时候的趣事儿,我越听越觉得夏侯子煜这人端的不是风流倜傥,而是风骚!
………
夏天的日子总是好的,山上素来都不会太热,若非如此,皇帝们也不会选择山上避暑了。
后山有一条河,哪里的水是活水,据说是从雪山流下来途经这里的一个小分支,但小分支也是要流向别处的。
我打小跟着师姐在哪儿洗澡,所以,每每到了夏天,就会瞅没人的时候,跑去那儿洗澡。
这天,我刚练完剑,就跟着师姐们跑来洗澡,师姐们因还有事做,简单的洗了洗,穿着衣服就走了。但我不一样,我没什么事儿,所以,就在河水里游来游去,快活的像是一条鱼。
讲真,在听见背后的动静时,我当真是这么想的。可当我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男人的声音时,就不这么想了。
我双手抱着胸转身,惊慌失措之中,就看见不远处大树下的夏侯子煜和温思涵。我心下大惊,可他们似乎没注意到我,站在大树下就开始脱衣服。
虽然宗里弟子多,但宗里的弟子却不来这边洗澡的,男子都是去另外一边洗的。
所以,我哪儿里见过男子脱衣裳这阵仗,当时就吓到了。捂着眼睛大喊:“你们在做什么?男弟子是不能在这儿洗澡的!”
“采薇师姐!”
我话落好一瞬,才听见夏侯子煜含笑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松开眼睛抱住胸,瞪了夏侯子煜一眼,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走!
一旁的温思涵脸色发红,低垂着头,慌乱地捡起地上的外套,急匆匆说了一句“初来乍到,不知道这里不能来,失礼了。”
话音未落,转身拉着夏侯子煜就开始往回走。
可即便如此,我依旧是羞的满脸通红。
我虽是在水中,可那水太清澈了,他们定是瞧得见的。
为此,我在宗里,连着许久都在闭着这二人。
每每瞧见他们,见他们要跟我打招呼的时候,我都慌忙地别过连,转身绕开他们。
……
这样的时候多了,他们俩许是察觉到我有意闭着他们,于是,就拿零食贿赂收买了小家伙,让他给我捎来了一封道歉信。
那书信,一看就是温思涵写的,满纸望过去,文绉绉的书生气。
什么叫文绉绉的书生气呢?就是他觉得那天对我失礼了,心有愧疚,很抱歉,请我原谅。这么简单一句话的事儿,竟是被他写了满满三大张!
我看的脑袋仁都疼了。
可说来,我也不是怪他们,就只是不好意思。
我虽然顽劣了一些,可到底是个女孩子啊!
而且还尚未出阁,洗澡就被两个男子同时瞧了去,虽然别人不说,我脸面也没地儿搁不是?
可想来,人温思涵也给我赔礼道歉了,我若是再躲着人家,着实不大好。
大家都是同宗弟子,见面打招呼,是理所应该的。
但棋云师兄就是例外了,他一直都是昂着脑袋走路的,眼睛大概是瞎了,除了大师兄和众位长老们,剩下的人,他多半是看不见的,所以也不用指望着他能主动跟谁打个招呼。能回应谁句话就算是不错的了。
这天,夕阳将天边云霞染得绯红一片,远远瞧着煞是好看。我拿着剑从碧月师叔院子里出来,没走几步就瞧见了温思涵和夏侯子煜,这俩人,简直是连体婴儿,无论何时都一起出现。
只是夏侯子煜笑得越发邪气骚包了。
温思涵面色不大自然的跟我打招呼,我寻思,他应该是看见我就想起那天后山的事情,所以才觉得不好意思。
我笑得也不自然,简单的寒暄了两句之后,就落荒而逃了。
毕竟,那件事丢脸的是我。且不说夏侯子煜还是个嘴损的。说着说着人就变得不正经起来。
我想,对于他最正经的时候,大概就是初遇时了。
……
从寒冬腊月的冰天雪地,到春天的万物复苏,夏日的万花绽放,再到初秋的凉爽。转眼间,已快有一年的光景。
这是我踏进枫林别苑时,看见慕寒站在院子里的椿树轻轻叹息时说的话。
我停住脚步,就听见小厮略带伤感的问慕寒,可是想念将军了?
将军?我蹙眉,慕寒是北燕的皇子,即便是想念,也该想念父皇母妃……哦不,父皇不亲,母妃不在,这两者着实没什么可想念的。
慕寒摇了摇头,看背影有些萧条,我走过来,笑着拍了他肩膀,待他转身时,冲他做了个鬼脸。
像是料定了来人是我,他转过来看我时,眉眼都带着温柔。
但即便是温柔,那眉宇之间隐着的担忧,我还是瞧的清楚。
我说,“你现在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在养个大半年,就可以回去了。”
明明是劝他,可话一说出来,我心口猛地窒息。难受的要命。
他眸光先是亮了起来,随即看着我,又暗淡下去。
我俩面对面站着,都不说话。
慕寒的病总是能治好,那就总有离开的那一天,近来,慕寒跟外界的书信来往越发密切了,我不可能当做不知道。
我心里矛盾的厉害,一方面来说,我是希望慕寒身体好起来的,可我又希望他留在山上,不要走。而他一旦好了,就要离开墨羽宗了。
这是我不愿看到的局面,因为一旦离开,此生此世,我怕是都见不到他了。
沉默了许久之后,慕寒与我说,“我记得你上次离开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字写的不好,我再教教你可好?”
“好。”我眉眼弯弯,笑得盎然,可心里却酸涩的要命。
天色很好,小厮们将书桌搬了出来,又搬了椅子。我拿着毛笔站定,可心里却幽幽地飘远了,明明练了这许久的字,在写了一半儿的时候,还是败了。
慕寒倒也不恼,走过来,站在我身后,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的教我写。
他靠过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僵住。
不过是一年的光景,当初那个瘦的皮包骨头的少年,已经长的比那时高了许多,就连手,也有力了许多,不像是那时,瘦的让人心疼。
他身上有淡淡地兰花香气,和男子特有的气味,但又不是师兄弟们身上那种臭汗味儿。那种味道,很是好闻。
他许是没注意到我有些僵,只是低垂着眉眼很认真的教我,我侧眸看他,墨色的眉,高挺的鼻梁,有些血色的面容,当真是称得上眉眼如画,一顾倾城。
我有些失神,以至于走出枫林别苑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飘飘然。
晚上,我躺在床上睡下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右手,脑海之中不经意划过下午时候的场景,心里霎时间欢喜的不行。
但很快,这笑意就被突如其来的心酸替代,最后,就只能拉着被子无声的抹眼泪。
我是真的不想他走。可,他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
因为意识到这一点,一连数天,我都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日子一如从前,似乎没什么变化。
一日,娘亲告诉我,很快就到我的生辰了。我闻言愣了一瞬,随即一喜。紧接着就奔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