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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士兵因为中毒,倒是没再来叫嚣,但慕长安按兵不动,却是叫我有些看不明白。我曾经问过他,他叹了口气与我道:“纵然他们是西凉士兵,他们也有家人,也有牵挂,若是他们死在这里,他们的父母亲人,该是多难过。”
他说着,长叹了一口气,转身下了城楼。
我忽然就想起,在墨羽宗时,仆文于我说的话,若是战败,就拿慕寒当人质,与西凉义和……
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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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今日一早进的宁阳关,在慕长安面前表明身份后,他刚好要来巡视,就将我带了出来。
我彼时,一身蓝色衣裳,加上易容,妥妥一个少年郎模样。加上先前那位将士认识我,知道我是墨羽宗的人,又是一尘师伯的弟子,倒也不疑有他。
我在关内倒也自由,可随意行走。
来之前的那日,娘亲让我扮作了一尘师伯早年一个弟子的模样,那名弟子前些年回乡探亲,回来途中感染了瘟疫去世,但宗里有他的画像,加上宗里弟子对一尘师伯了解不多,跟一尘师伯的弟子接触也不多,倒也方便。
西凉和北燕大战之前,我因无聊,认真的跟着小家伙学了近乎一年的易容,不光易容学了个七七八八,就连这变声之法,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慕长安下了城楼之后,我紧跟着下来,寻思着要如此去见慕寒一面。毕竟我如今不是聂采薇,而是一尘师伯的弟子“青阳”,若是贸然前去,岂不是有点不对头?毕竟是素不相识的两人,若是前去探望,着实叫人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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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阳关内的百姓不多,大多都是士兵。之前慕长安以为宁阳关会失守,就让百姓们先去其他地方避一避难,也有百姓不愿走,说要与宁阳关共存亡。
如今得知西凉偃旗息鼓,百姓们甚是高兴。
我在茶馆喝茶时,听见旁边桌子上的中年男人单手在桌面上气势磅礴的一拍,沙哑着嗓子道:“话说昨夜,夜深人静,西凉主帅在帐篷内睡得正好,忽然凉风大作,吹得帐篷内的火光来回晃。这西凉主帅觉得不对,刚一睁眼,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茶馆里的众人甚是激动的看着那中年男子,只见他踩着板凳一拍桌子道:“那西凉主帅一睁眼,就看见一柄长剑对着自己喉咙!西凉主帅一惊,心中大呼不好!”
我看着这中年人,委实觉得他不去说书,是埋没人才。
那大叔瞧着倒是强壮,每每说到激动处就拍桌子,木质的桌子四条腿,说不上稳不稳,只被他拍的晃荡,桌上的茶水乱颤,同桌的人倒也不介意,一个个双眼盯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可是你们猜怎么着?那西凉主帅还没来得出手,那长剑就已经刺入了他的喉咙!一剑——毙命!”
中年人说着,眼睛都瞪大了,那模样就跟他真的瞧见了似的。
“剑还能把人头砍下来啊?那西凉主帅的人头都在城门口挂着呢!怎么也得是刀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大叔蹙着眉头,认真道:“长剑能索命,那自是能断头。哎……这些都不是关键,接下来我说的才叫关键!”
“好好好,你接着说。”四下的人催促。
那中年人这才接着道:“你们知道西凉士兵是怎的发现主帅被杀的吗?”
“怎么发现的?”
众人问过,那中年人又是拍了桌子,表情异常丰富道:“你等且听我说啊……”
我忍不住笑出声,这人到底是说书的,还是唱戏的?
那人又接着说道:“话说西凉主帅刚被杀,西凉的粮草就被人烧了,西凉士兵情急之下匆匆去报告主帅,这才发现主帅被杀,只见——帐篷人一个蒙面女侠一手提着主帅的头颅,一手拿着滴血的长剑,好似杀神似的立于帐篷之中。”
“西凉士兵瞧见,一个个吓得瘫软在地上。这蒙面女侠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出了帐篷!”
“真的假的?”人群有中有人问,还有人惊叹,“这蒙面女侠是谁?好生厉害,竟然敢单枪匹马揣入西凉营地。”
那中年人闻言,又是拍了下桌子,沙哑的嗓音拔高了两分,道:“这个问题,问的好!”
他收了踩着凳子的脚,站在茶馆内,左右走了几步,道:“这忠肝义胆的侠女大家一定不知道,但若我说起,你们一定能想起来。”
他这话一出,大家伙倒是困惑了。
我单手撑着脑袋,一边喝茶,一边听着他往下说,倒也觉得有趣。
“这侠女不是别人,而是极北之地的天雪山,杨飞雪的后代,雪女孤雁!”
我听见这话,蓦然瞪大了双眸,好一会儿才无声失笑。
私下里的人,倒是三三两两的议论起来,有人道:“这杨飞雪我等倒是听说过,曾经盛名一时,但天雪山早就隐世,不问天下之事,那雪女孤雁更是没从天雪山出来过,又怎可能来这宁阳关管这等闲事?”
“这你就不懂了吧?”
那中年人走到那人跟前,说道:“昨夜西凉主帅被杀,西凉粮草被烧,闯入西凉营地的可不是一个人,我问了我那守城的儿子,他与我道,是一个女侠,带人闯入西凉营地的,还说那一队人马全是姑娘。你们说说,能有此胆识,又全是姑娘,不是天雪山一脉,还能是谁?”
中年人话落,私下里的人有信的,倒也有质疑的。
我笑着摇摇头,喝了茶,付了茶钱起身离去。
天雪山一族,我倒是有所耳闻。却不成想昨夜的事儿,到了现在,竟然传扬成这个样子,也罢!雪女孤雁,就是雪女孤雁吧。
只是天雪山一族,这次怕是要无端背锅了。
只是,天雪山一族在极北之地,纵然西凉兵强马壮,也总本能率军穿过北燕去天雪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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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将军府之后,我便去寻竹叶师兄。
因他是来照料慕长安和慕寒的,故住的跟两人很近。
我进去的时候,竹叶师兄不在,我便在他院子当中坐了一会儿。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竹叶师兄就拿着东西从外面从来,见我坐在屋内,疾步走过来,蹙着眉心责怪我那日的不辞而别,这边疆本就是非之地,我那日一别,将他硬生生吓了一跳,若我出事,他该如何跟一尘师伯交代?
我这易容术,连我娘亲都分辨不出,竹叶师兄自是分辨不出的,只当我是一尘师伯的弟子。
我笑了笑,抓着头发与他说好话,说了好一会儿,他这才谈了口气,交代我在他这里好生坐着,他要去给慕寒看病,回来在与我说。
我一听他要去见慕寒,蹭的一下就站起身来告诉他说我也要去。硬生生将师兄吓了一跳。
竹叶师兄挨不住我的央求,最终带了我过去,并且再三交代我安分守己些,切不可一惊一乍惊吓了慕寒。
我连连点头,心下兴奋又激动。
算起来我跟慕寒已经有一年多时间没见了,心里忍不住地想他现在如何,是高了,还是矮了,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思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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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跟着竹叶师兄往慕寒住处走的时候,我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小脸也烫的厉害,若不是脸上有一层皮遮挡着,怕是早就红的能滴血了吧?
眼看着就到门口的时候,竹叶师兄忽然停下脚步来叮嘱我,等下进去切不可一惊一乍。我连连点头。可一想到我马上就要见到慕寒,心头忽地涌上一股子怪异的感觉。
鼻子一酸,温热的泪就涌上了心头。
好在竹叶师兄已经转过身去,我忙以衣袖擦了泪,抬脚快步跟上他。
仆夜正从屋内走出来,瞧见我们忙恭敬地将我们迎了进去。
屋内,幽风冷面立在床前,一身紫色,背后背着的还是那一把长刀。
我眼睛又开始酸涩起来。
幽风似乎察觉到我在看他,目光朝我望过来,我忙敛了眉,低垂着头看着脚尖。
竹叶师兄跟仆文问了慕寒的状况,坐在床边给他把脉。
我紧攥着手,咬紧牙关忍住了眼泪,往前走了几步,伸着脖子往床上望去。
床上着实躺着一个人,但却没有声音,加上竹叶师兄坐在床边,挡住了我的视线,叫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过了些许,仆文焦急的问竹叶师兄慕寒情况如何,为何一直昏睡不醒?
我闻言心下猛地一沉,说不出的担忧心疼。
竹叶师兄叹了口气,收了手,将慕寒的手放入棉被之下,站起身与我道,慕寒昏睡并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他用的药起了作用。
慕寒本就身体不好,在这一年相比过得艰难,积劳成疾,前段时间出现了咳血的症状。因此竹叶师兄一来就抓紧时间给他配了药,又将十堰师叔练就的丹药交给了仆文,吩咐他按时喂给慕寒。
连着喝了几天的汤药之后,慕寒就变得嗜睡,一年到晚,顶多清醒两个时辰。
对于慕寒这样的身体状况来说,多睡一些,是有利于身体恢复的。如今脉象平稳,再睡个几天,咳血的症状也就好了。
趁着十堰师兄跟仆文仆夜交代话的时候,我蹑手蹑脚地往床边走去,可还没等我看见慕寒的脸,一阵凉风拂面,回神就看见幽风伸手拦在了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