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罢,我望着她泛红的眸子,将那个“妾”字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儿又一遍儿,忍不住笑了,将“依仗”两个字在脑海之中过了过,又是笑了。
我打知道“妾”字是什么意思时,就没想过去给人作妾,别说是夏侯子煜这个仇人,就算是慕寒,让我给他作妾,也是不可能的。
至于“依仗”,呵!何为依仗?
见我但笑不语,她眸底的神色越发慌乱,绕过桌子来,直接跪在了我面前,拉着我的衣袖哀求道:“彩蝶,算我求你好不好?你就在帮帮我,看在我们都是燕人的份上,在帮帮我,好不好?”
我坐在椅子上,被她这忽然间地动作吓了一跳。
以前看话本的时候,里面总说情情爱爱是世间最可怕的东西,它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地改变一个人。以前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看着昭仁这模样,我倒是有些明了了。
不过是半个月时间而已,曾经北燕皇宫无忧无虑的骄纵小公主,就为了了一个男人沦落到这般田地,委实令人唏嘘的很呢!
同时,也不得不令人感叹情爱的力量是如此伟大,而又如此可怕。
为了个男人,她堂堂一个宫女,来给我这个曾经的宫娥下跪。也是千古少有了!
此时此刻,我若生气,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可笑。
还未等我作答,她又含泪急切道:“如果你不想当小妾的话,我可以……我可以……可以让子煜他封你为侧妃的。”
我笑起来,微微俯身,望着昭仁含泪泛红的眼眶,道:“侧妃?昭仁,从北燕到东越,也还不到一个月时间,你怎的就变得如此天真了呢?”
侧妃?且不说我愿不愿意,单单我这北燕侍女的身份,就不可能做得了这东越二皇子的侧妃。
昭仁为了拉拢我,倒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我求求你,彩蝶,我求求你,你帮帮我吧,看在我们都是燕人的份上,只要你帮我,我保你荣华富贵,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昭仁扯着我的衣服哭起来,眼泪就像是断线的珠子似的。
我丝毫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垂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喝了,拿着空了的青花瓷的被子把玩了一番,问她:“昭仁,在燕京你设计我的时候,可有想过今日?”
她一僵,眼泪和扯着我衣服的手同时停住。
我扫了她一眼,又道:“昭仁,你自幼生在皇室,母亲是宠妃,舅舅是当朝丞相,自是没受过什么委屈,心性倒也单纯。”
她半是疑惑半是茫然地望着我,约莫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舒了口气,缓缓道:“我当初的确是这么想的,所以,你说你不想嫁给夏侯子煜的时候,我才费劲了心思想法子帮你。”
她再次僵了僵,妆容浓厚的小脸已经没了血色,就连那状也花的厉害,瞧着有些可笑。
我单手托着腮看她:“你一心想嫁给夏侯子煜,想着他是你的依仗,所以连同他一并设计了我,本以为你自己入府后,夏侯子煜会对你高看几分,却不成想他连新婚之夜都不与你同过,又在你嫁过来没几日,就带了旁人入府,日日宠爱,他如此,你可有难过?”
昭仁皱起了眉头,神情瞬间变得恼怒起来,咬牙切齿道:“这都是那个贱人勾引子煜,子煜他不是那样的人!那个贱人,别让我抓到我,要是让我抓住她,我就……”
说到这儿,她似乎意识到不对,抬眸望了我一眼,脸色僵了一分,戛然而止不在往下说。
我心下冷笑,看来她还是没明白过来。
夏侯子煜带来的即便不是那个女人,也会是别人,只可惜昭仁还想不通这个道理。
“那个女人也只是喜欢夏侯子煜罢了,并不是真的想与你为敌,但她们既然想跟夏侯子煜在一起,就算是与你为敌了。”
“可……你要知晓,你凭着自己的身份嫁给了夏侯子煜,从一方面说,也是跟东越无数爱慕他的女子为敌,她们心中对你,亦是有不满的。”
昭仁垂着眸,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我叹了口气,又道:“从某方面来说,你跟那些女人,你们都没错,都只是喜欢夏侯子煜而已,并不想与对方为敌,所以,你能原谅那些因爱慕他,不得已成了你的敌人的女人么?”
她咬着牙,皱了皱眉,语气带着几分恨意。“怎么可能原谅?”
她顿了顿,又道:“纵然我凭借身份嫁了过来,那也该是我的,这是我的本事,我那么爱子煜,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她们拿什么跟我比?”
“既是如此,那你也该晓得,她能让夏侯子煜带她入府,也是她的本事。”
我绕了这么一圈,总算是将这两层意思表达出来。自觉言语措辞都十分到位,心中的气也消散了大半,连带着语气都温和不少。
“既然如此,昭仁,推己及人,我不愿跟你再有瓜葛,也却是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娥,原本在北燕当差当的好好的,被你这么一弄,莫名地来了东越,且不说我家人不晓得,单单是芳华殿那边,就无法交代。”
“你以怨报德,我没有加害于你,我已然觉得自己深明大义的很了,你自是不要在指望我能帮你什么,但你既然来求我原谅,我就送你几句话吧。”
她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我。
我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喝了半杯,缓缓放下,幽幽道:“夏侯子煜不喜欢你,我想你该是晓得这件事,至于你们之间究竟做了什么协议,我管不着,我不想去探究。你当初设计我,怕是也没想到会有再用到我的一天,如今夏侯子煜往府里带了人,你着了急,走投无路,才来寻我。”
她的脸蓦地白了一分,双手如触电一般,猛地松开我的衣服缩了回去。
我扫了她一眼,心下叹了口气。
“你自是不蠢,那便该晓得,夏侯子煜他是皇子,还是东越最有可能成为帝王的皇子,在北燕你该知晓你的父皇有多少女人,后宫佳丽可是从不缺新人。如今夏侯子煜不过是带进来一个女子,还没有娶侧妃,你就如此这般,日后若是他成了帝王,后宫佳人无数,你又该如何处之?”
“我……我……”她嘴角动了动,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我接着道:“如今他能带回这个女人,他日也能带别的女人回来,你是北燕的公主,不是东越的公主,在东越的皇子府,自是不招待见,若是你在学不会如何跟这些女人相处,即便日后夏侯子煜成了帝王,你也未必是皇后。”
“善妒……可是足以将一个女人置于死地了!”
这昭仁,情商才华差了她母亲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儿,也难怪夏侯子煜不喜欢她。委实愚钝的很。
昭仁走了,失魂落魄地出了我的院子。
我有些饿,便着侍女去给我寻些点心来。侍女倒是个好心的,领了命就出去了。
在她离去之后,带着面具的影卫从窗口飘入,问我为何要跟昭仁说那些话,她设计了我,我本不该提点她的。
我正坐在桌边喝茶,沉思一番后,漫不经心道:“这北燕的贤妃才华横溢,是个极为聪明睿智的女人,苏丞相又是个精明人,本不该教出昭仁这般心思愚钝的公主来,即便是她天性单纯,也不该放任她自己来到东越,理应多派一些人来帮她。”
影卫立在我几步远的地方,在我话罢沉默了会儿,道:“这天下未必所有父母都疼爱子女,也未必所有的子女,真的就是子女。”
我僵了僵,困惑地望向他。
隔着面具,我不知道他是谁,亦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语调甚是平静地与我道,先秦时期,秦王嬴驷抱憾而亡,他宠爱的妃子被王后发配道遥远的燕国,后来秦武王举鼎而亡,秦国大乱,这位宠妃借旁人的势力回到秦国,平定了内乱,扶持儿子登基为王,而她成了太后。可是在她掌管朝政时,却怀了身孕,当时天下为之哗然。
可她说这孩子是先王嬴驷的,他说到这里,语调顿住,问我:“你觉得这孩子是谁的?”
我哑然,呆呆地望着他,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
他却忽地动了一下,脚尖轻点,从窗口飞了出去,我正茫然间,侍女就端着点心走了进来。
——
影卫于我说的话,我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又一遍,越想越觉得心惊。
却又诧异与这影卫怎知晓这么多,寻思着找个时间问他一问。
可还没等到有时间问他,我就等来了夏侯子煜。
他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我正坐在屋子前的门槛上,望着寥寥星空发呆,眼前忽然多了一抹红衣,心肝都要吓出来了,还以为是哪里飘来的孤魂野鬼。
抬眸见是夏侯子煜,倒是有些释然了。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漫不经心道:“今个儿这个是怎的了?先是来了皇子妃,现在皇子都来了,你们夫妻,委实心有灵犀。”
夏侯子煜单手拿着一把玉骨扇子,似笑非笑打量了我几眼,抬脚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