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子煜安排给我的院子里种着一棵桃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如今正是桃子丰收的季节,我院子里没什么人,时常会让侍女摘一些洗了,连带着小厮和负责打扫院子的侍女一起坐在院子里分着吃了。
我这身份在夏侯子煜的皇子府里,委实有些尴尬。
算不上主子,算不上客人,却也算不上仆人。统的来说就是一个被他软禁的人。
院子里的人,大抵都唤我一声“彩蝶姑娘”,作为一个没什么身份的人,这称谓倒也算得上是合适了。
偶尔,影卫会在没人的时候,问我要不要离开,如果离开,他可以安排手下的人带我走。
我自是不愿走,但想到大师兄和慕寒,就让人寻了笔墨纸砚过来,趁着侍女不在的时候,写了两封信,让影卫给我送出去。
对于东越,我了解的不多,至于那些照看我的人,也问不出什么来,他们很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打探不出消息,我又没法子出去,就只能让影卫去帮我打探。
说来,这影卫倒也厉害,每次只要我唤一声,他就能立刻从窗户翻进来,只要有人来,他就能立刻闪身离开,在夏侯子煜的皇子府里,来去自如,也是厉害。
慕长安一生戎马,给慕寒训练的这一批人倒是厉害的紧。
影卫的办事效率倒是高的很,不过一日就给我回了消息来,东越现如今的皇上宠爱夏侯子煜的母妃,加上东越未曾立太子。夏侯子煜的性子古怪,朝中的皇子都忌惮他,为此才借着他去北燕的事情,在路上截杀他,如今截杀失败,伤了些元气,却也不打紧。
夏侯子煜在朝中最为依仗的是母妃一族,还是温家。
人人皆知夏侯子煜的母妃跟温思涵的娘亲是表姐妹,两家是共存亡的关系,而大皇子是皇后所出,在东越百姓之中很受爱戴,只是皇帝觉得他为人太过平和中庸,不合适坐这皇位。
剩下的几个皇子,其中有野心勃勃的,也自然是有没追求的,这些人之所以联合在一起对付夏侯子煜,跟夏侯子煜曾说过的一句话有关。
大概是夏侯子煜十岁的时候,皇子们在一起做游戏,夏侯子煜不遵守规则取胜,被大皇子和众位皇子指责时,曾说他日他若为帝,必定杀了这些人。
这话由一般的孩子说出来,倒也还好,可偏偏夏侯子煜这种人阴森古怪,光是想想,都令人脊背发凉。
也难怪那些皇子要联合在一起杀他了。
别说是那些皇子,就连我,也是想杀了他的。
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影卫打听到的事情倒是多得很,上到皇子内斗,下到朝臣站队,就连三皇子看上了皇帝老子新纳进宫的一个贵人这种事都打探的清楚。
我诧异地问那影卫,是如何在一天之间大探出这般多消息的?
面具下的男子沉默了会儿,与我道,天下各国,并未有真正太平的时候,各国之间皆有他宫的影卫,夏侯子煜的人能安插进北燕的皇宫。那北燕的人,自然也能隐藏在东越的人里。
但南疆算是个例外,因为南疆的人与东越、西凉、北燕,皆是不同,而且南疆人口甚少,如果安插人进去,甚是困难,再加上南疆的蛊毒天下闻名,任谁也不敢与南疆为敌,与南疆为敌,打仗的时候,对方基本不费一兵一卒,那些毒虫就足以灭掉所有大军。
而南疆是个神秘的民族,他们世代住在南屋山山峦,一般不与各国来往,也不参与各国战事。
所以,无论天下如何打乱,南疆都是一片净土。
至于东越,是被水环绕的国家,东越的水军,是全天下最好的水军。而西凉和北燕都是建立在陆地上的国家,水军一般。自是不会费劲地造船来与东越打仗。
如此,东越也能处于和平之中,但西凉和北燕两个都是陆地国家,两边的疆土相邻,就连百姓们的农田都是挨着的,如此就很容易打起仗来。
北燕和西凉一旦打起来,那么东越就有可乘之机,为了不让东越成为捕食螳螂的黄雀,西凉和北燕很早就开始往东越安插隐卫,东越不是傻子,自然也会往西凉和北燕安插隐卫,三国之间,相互制衡、相互防备,造成了三国鼎立,却无人能统一的局面。
而前些年北燕安插在东越的隐卫,是慕长安培养出来的人,那一批人,跟幽风留给我的影卫是同一批,也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所以,打探消息也方便些。
我听了他的话,恍然觉得自己先前肤浅的很,到底是我把皇室看的太过简单了!
许是他的话,与我而言太过震撼,以至于很多事情我都未曾细细思量,若我能细细思量,怕是会更震惊吧?
——
至于温思涵,我倒是又跟侍女小厮打听过,皇子府的人皆是认得温思涵的,而且对他的评价都甚好。更有意思的是,皇子府的下人们,对夏侯子煜都很仰慕,每每与小厮提起夏侯子煜,他们都一脸崇拜,弄得我好生苦恼。
在我养伤的这段时间里,温思涵倒是时常跟夏侯子煜一起入宫,但我却一直没机会见到他。
想来,就算是见到他,我又能说什么?做什么呢?难道指望他放了我?亦或者是指望他透漏点夏侯子煜的新密之事给我?
这两个无论哪一个都是为难他的事情,我自是开不了口。
如此,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差别?若真见了,还徒增烦恼。
想来,倒是不见来的好。
——
幽风会给我的信,很快就送了回来,他信写的倒是如他为人一般冷清,诺大的一张宣纸上,就只有一句【公子很好,我以派人入宫,勿念。】
我看着这信,愣了半晌,觉得内容简洁,主题明确,中心一目了然,甚好甚好。
只是——幽风啊幽风!我废了这么大的劲儿,让影卫送信去北燕,你就回了十二个字过来,你对得起影卫来回奔波的路程么?
虽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慕寒安好,对我而言是最好的消息了,我那一颗悬着的心,也可暂且放放了。
夏侯子煜虽安插了人在北燕皇宫,但幽风手下的影卫都厉害的紧,若是有他们在慕寒身边,慕寒也能安全些。
——
树上的桃子被我吃了大半的时候,胸口的结的痂渐渐掉落,新肉也长了出来。
已然是七月份,日头浓烈的很,但因东越是个被水环绕的国家,倒也不是太热。
算起来,我已经快半个月未曾见过夏侯子煜了,就连昭仁也没了消息。我一个人待在院子里闲的发慌,就让侍女去请示夏侯子煜,就算是软禁,区域好歹也大一些不是?
侍女去了小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欢喜地与我道,夏侯子煜允我在后院花园内走动,但不可去前院。
我对他的院子倒是不感兴趣,就是总窝在一个地方,很是不爽罢了。
侍女带着我出了门,在他后花园内转了一圈,这皇子府里的假山跟北燕皇宫里的倒是大有不同,显得很是精致,就连后院池塘里的水也格外澄澈,那池塘里的荷花,也格外的漂亮,就连空气,都湿润温和。
这东越的气候委实要比北燕好一些的。就连日光也洒的将将好,没有特别热,照在脸上暖暖,也舒服。
先前在墨羽宗的时候,时常看些话本,话本上说,以沐阳之水往东,绵延数里,有国之余水,日光和暖,气风温煦,谓之东夷。说的大概就是此处。
东越与北燕和墨羽宗皆是不同,说起来,墨羽宗距离燕京算是近一些,但距离东越的都城就有些远了。
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风。这相差的不止百里,差距自然是大一些的。就譬如说夏侯子煜院子聊的这些花儿,我便大多是不认得的,那侍女也是近两年刚入了皇子府,她一习武的小姑娘,虽是认得一些,却也认得不全。
我在他后院的花园里,瞧见一处被篱笆围起来的花圃,里面的花儿很是奇怪,是七色花瓣,而且那篱笆足足围了好几层,侍女与我说,那是夏侯子煜专程种出来的奇花,据说是从西域引进来的,从了他和一个专门照顾看的花匠师傅外,剩下的人接不得靠近那些。
许是见我一直盯着那花,侍女又叮嘱我道,那花似乎是有毒的,叫我切不可一时好奇去摘了那花儿,若是中了毒,可就不好了。
我自是不会去碰那花儿,在墨羽宗的时候,娘亲市场教育我说:事出有起必有妖。那花儿明显瞧着奇怪,我自是不会去触碰。
回去的路上,我在脑海之中将那花儿过了不下百遍,却是未能从记忆里搜出一星半点儿与它有关联的东西。
我未曾在十堰师叔那里见过这种花,就连小家伙教我配药的时候,也未曾提过。
寻思了一路,终究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回到院子门口的时候,两个小厮正站在一处窃窃私语,看上去委实奇怪,待瞧见我时,有些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我走过去,笑着挪瑜道:“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好事情,见我回来这般紧张?莫不是你们两个把院子里的桃子都给吃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