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孟长歌由丫鬟带着,送至了赫连汐身边。
他长得不似赫连笙温和,靠近他时,有一种压迫感。
他一笑,向着前面伸出手,示意孟长歌入座,孟长歌礼貌一笑,入座。
她面无表情地喝着桌案上的酒,视线的尽头,一抹红色渐渐靠近,那红色艳丽,把双目刺的生疼。
他还从未穿过红色,但红色穿在他身上,却依旧是风度翩翩。
离澈从尽头走来,一眼便锁定了孟长歌处,他不禁加快了脚步,直至到了席间,他的视线却仍然不能从孟长歌身上移开。
孟长歌稍稍偏头,示意他别这么引人注目。
他反应过来,入了坐。
席间大多是男子饮酒侃谈,孟长歌没有怎么参与,倒是吃了许多菜,好几天不怎么吃东西,经过昨天晚上的事,她突然觉得十分饿,思及了昨晚,她不禁红了半个脸颊,抬头时,又瞥见离澈在偷偷看她,一紧张,生生地将半截辣椒错吃,辣的她脸色都变了,可这宴席上只有酒,她无奈只能强忍着。
有了那半截辣椒的经历,孟长歌放下了筷子,一直坐到了宴席结束。
离澈按照礼数离席,那半截辣椒的后劲还没过,她急忙站起来,与赫连汐匆匆作别,便要去找水喝。
却在半路,被君陌胡截。
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急得直要跺脚。
君陌却慢慢悠悠问道:“你怎么了?看上去脸色不是太好,是因为看到他娶别人所以难过了?”
她平复了一口气,不作解释,只是说道:“四王殿下,我能不能先喝了水再与你说话?”
“水?”君陌狐疑,又见到她鼻子上都出了汗,想了想,突然失笑,“跟我来。”
孟长歌点头,快速跟上了他。
直到喝下满满一大壶水,她才缓和了些。
“想不到你的心还挺大,眼下这种情况还能吃的下东西。”
孟长歌答:“饿了自然要吃。”
她又灌下了一杯水,抬起手来时,却不小心将衣袖滑落。
手腕露出只在一瞬间,却正巧落在了君陌眼中,他上前一把抓过孟长歌的手腕,气得直摇头,“这守宫砂为何会没了?你竟又与他……你未出阁,是如何做的出这种事的?”
他抓的很紧,直抓到孟长歌的手指都充血,孟长歌用力地抽回手。
“四王殿下说笑了,难不成我要出阁了再与他做这种事?”
意有所指,一听便出。
“你!”他生生地后退了一步,大抵是被孟长歌的话语给吓住了,他眉间似有恨铁不成钢之色,狰狞着看着孟长歌。
半响,他叹了一口气,收起了神色,又恢复成往日的温润模样。
“罢了,我再让嬷嬷帮你重新点一个吧。”
“四王殿下还是不必再费心了,点来点去的,怪麻烦的。”
君陌一笑,不知笑中是何意。
“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你便不用再点了。”
孟长歌没有答话,却见他踱了几步,突的回头将她一看,神秘莫测道:“还记得那日我与你说,要带你看真相吗?”
孟长歌心头一紧,皱眉道:“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很快你便会知道,不过我的目的,现在便可以告诉你。”
“殿下的目的是什么?”
“让你离开离澈。”
孟长歌笑,“这不可能。”
君陌自信一笑,“可不可能,你看过便会知道。”
“敢不敢跟我去一看?”
孟长歌迟疑了,敢不敢,自她看到那柄剑之后心中便已有了答案,她不敢,她甚至都不敢去问他,生怕他露出什么破绽会让她发现。
“怎么了?不敢?方才不是还说,不可能会离开他么?”
面对君陌的质问,她并不敢立刻做回答,她在权衡,在挣扎,半响,她还是松开了拳头,亦松了一口气,道:“有何不敢,即便我看了也不会离开他。”
君陌笑,“好,那便跟我走。”
她跟着君陌,却是出宫去,她犹疑,“我们为何要出宫?”
他一笑,从袖中拿出一个类似信封状的东西递给孟长歌。
孟长歌接过,将它打开,未曾细看,却已然是将她吓得魂飞魄散。
最上头的一行小篆,那是离澈的笔迹——崇安二年、丁亥月、辛酉日、卯时,夜幽姬葬身玉莲池,于建安五十二年、丁酉月、丁未日、未时重生为孟长歌。
“这是……”她颤颤发抖。
君陌并未追问她是否属实,只是接道;“五弟追杀二哥那日,我曾派人去苏慎行家中探查,这便是从他密室中搜寻出来的。”
见孟长歌状态不太好,他提醒道:“第五行。”
孟长歌循着他的提示看去,这一看让她生生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芷青,死于建安五十二年,乙丑月、丁亥日、巳时于建安五十年辛丑月、辛亥日、葵时重生为念姝。
芷青,念姝……她就觉得她们两之间十分相像,原来,与她和夜幽姬一样,不过都是同一个人,只是来自不同时空罢了。
原来,他一早便已认识了芷青,所以,他对胡灵村才十分的熟悉。
“你们被追杀那日,念姝也受了重伤,进来六弟老是行色匆匆地往回春堂跑,想来她依旧快支撑不住了,而二哥定不会让她就这么死去,所以他一定会安排苏慎行在一个准确的时间,让她如这张纸上所写的一样,成为另外一个人。”
孟长歌无力,将手中纸条掉落在地上,君陌去捡起,拉着她,往宫外走。
回春堂中,苏慎行终于出现,他依旧是一身青衣,而他边上竟还站着六王慕彧。
他们从窗缝中看去,君陌悄声说道:“我也请学士根据这这张上的内容推算过,但最多只能推算到今日下午,并不能算出准确时间。我曾派人去追查过苏慎行的身世,他虽全部销毁,但还是让我查到,他来自南燎,据说是个云游的道士。”
孟长歌闭了闭眼,再次弹开时,就见念姝被慕彧扶住,手中端了一杯酒,想来应该是毒酒。
苏慎行点了点头,她便一饮而尽,瞬间便口吐鲜血,倒在了慕彧怀中。
瞬间,天地变色,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霎时阴云密布,瓢泼大雨如瀑布般浇灌而下。
果然,今天下雨了。
他们二人一瞬间被淋得全身湿透,君陌抬起手去给孟长歌挡住,但没有任何用处。
孟长歌有些六神无主地只往前走,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惊讶还是害怕。
是否她的死去,也只是他精心计算过的,天时地利人和。
她不知道该去怨他,还是还感激他,怨他在背后自导自演这一切,感激他把她从前世的痛苦中救出,爱上他。
又也许这两者都没有,有的只是害怕。
“长歌,你去哪儿?”君陌将她拉住。
孟长歌甩开他的手,自嘲一笑,“你既已知道我是夜幽姬,又何必再叫我长歌,这个称呼四王殿下不觉得可笑么?”
他默了一默,问:“是否曾经的你也如现在的夜幽姬一样,爱上了我?”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问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吗?”
他不停,继续追问:“是否我做了什么事,让你恨了我?”
孟长歌停下,看着他,“过河拆桥,杀我全家,取我性命,我不该恨你吗?”
君陌顿住,孟长歌对着他一笑,他没有表情,亦没有言语。
只看着孟长歌从他身侧走过,直至消失在雨中,喉结滚动,咽下说不出的苦涩。
他并非前世那个他,而孟长歌却是前世的夜幽姬。
无论今生的他做了什么,都无法洗清前世里他所犯下的罪孽。
雨一直下到晚上,仍旧是如瀑布般浇下,没有半点变小的趋势。
孟长歌将自己浸在浴桶中,温热的水将她周身包围,但依旧没有让她摆脱寒冷。
“郡主,您已经洗了一个多时辰了,该起身了。”宫女在一旁提醒。
孟长歌浮出水面,肩膀上还残留着离澈的吻痕,她用力去清洗,但怎么都洗不掉。
越是用力,就越是明显,就像是心中,越是劝自己不要在意这些,但却越是在意,他的每一个音容笑貌回想起来,都让她觉得害怕,害怕到无法控制,害怕到不敢去想。
也许夜幽姬说的对,她真的无法接受自己心爱的人,是个精于算计的人。
她爱上离澈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明朗,不用时时刻刻都算计也能泰然自若的处事,但扪心自问,又有谁可以不用算计便能泰然自若的呢。
她又将全身浸入了水中,直到半个时辰后,才昏昏沉沉地从浴桶中爬起,倒在了床榻之上。
但睡了不过两个时辰,便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了,外面的雨也停了下来。
她迷蒙着支起身子,询问宫女出了什么事情,那宫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回郡主,太子妃娘娘不见了。”
“什么?”孟长歌立马清醒,“怎么会不见,什么时候不见的?”
“奴婢也不清楚,说是太子殿下回到房中之时,房中宫女都被打晕,太子妃娘娘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