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尤卿并没有再见到醉酒醒过来的卡琳娜,只是送回游凖的时候,她心里也蹦出别样的感觉出来。
仿佛自己周遭已经浸入密不透风的海水里,她能睁大双眼看世间的变化,却无力去阻止事情排山倒海得朝自己袭来,就连手中攥着孩童的手都感觉是要钳制住自己,手里发着汗,滑腻腻握不紧,又挣脱不了。
最后也只能勉强朝着游凖笑了笑,送他回家,说下次再来,没进去和游斓问好,就落荒而逃。
她本来以为,如果卡琳娜也是以前认识的人,她大概也会像单则一样,起码会冷静一下,甚至采取不逼迫的手段,但没想到第二天,那个外表漂亮嚣张的俄罗斯女人就来了。
大概是单则昨天已经和她说过了什么,卡琳娜冲到尤卿的卧室里,抱着半梦半醒的尤卿呼喊着我的宝贝,就哭了起来。
她不是那种小声小气的哭泣,是抓住尤卿的肩膀嚎啕大哭,把要进屋的铁真一都震了几番。
再尤卿以为她是不是酒还没醒的时候,卡琳娜停了下来,在尤卿的卧室里看了两圈,就猛得站了起来,朝铁真一呼了上去。
俄罗斯女人战斗力十足,铁真一还没弄懂,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尤卿忙得站了起来,就听到卡琳娜又有些口音的话:“恋童癖!”
这下,铁真一想纠结都没脾气了,他认识尤卿的时候,确实不知道对方的年纪,也没想去诊断一下年纪,只是当时隐约能从斯老头那里感觉出来,尤卿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应该已经成年了。
而这个嚣张的外国女人,明显又是尤卿以前的朋友,他只好退后一步,又看了看对方,果然是那种照片上的女人。
卡琳娜又叽里咕噜骂了几句,又折回到了尤卿旁边,揽住肩膀,对着尤卿哭起来。
铁真一这一次没有那种强烈反感单则的感觉,甚至可以接受了,真是心境是难以同日而语的感觉了。
尤卿也从一开始有点诚惶诚恐到后来有些无奈了,卡琳娜直到把昨天酗了的酒都哭了出来,才变得正常了些。
尤卿还在想自己是要对她说些什么,她们是单向的,即使看见那双眼睛有些熟悉的感觉,但在大脑认知里,她还是不记得这个外国女人是谁。
卡琳娜却忽然抬起头:“你的脸怎么回事?”她虽然发音一直不标准,但语法构成一直都很正确,尤卿一听就能明白。
尤卿摸上脸上的疤痕,摇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我醒来之后就有了。”
卡琳娜瞬间想起什么,但最终还是笑笑,没再说话了。
铁真一害怕再挨打,早早就到了楼下呆着了。
等他还想着那个女人的时候,那个人给他发了短信来了。
来信人正是铁真一之前联系的早已退休不干了警察,那人似乎深思熟虑了几天,终于下定了决心,给了个地址,就让铁真一今天过去找他。
铁真一仔细看了一分钟,把短信删除了。
他走到上面瞧了瞧,看两个人还坐在床上说话,他没再进去,和小泽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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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给的地址是一个铁真一都很少去的地方,今天自己没开车,怕去了就迷路,就坐了公交车去。
他这里是始发站的第三站,照理说人应该不会太多,等上了车才发现座位也满满当当能坐满,一看站牌有十几站,考虑了一下坐到一个中学生对面了。
他刚入座,旁边就蹭过来一位大叔,秋天还没过去,就穿着羽绒服挤在一旁,铁真一瞟了一眼,人没多大,就那光压不下去的羽绒服都挤得他只能往旁边靠,这大叔嘴上也不消停,呵了半天,嘴巴瓮声瓮气吐不出来什么。
对面的中学生是个女孩,但每一根发丝被她拉得很紧,铁真一咪咪眼都感觉能看见对方拉起来的头皮,脸上几个粗粗的青春痘也很刺眼异常。这女中学估计也在拔个子,在铁真一里没有多长的腿,使劲往前面伸,铁真一按了按手,觉得这趟不会怎么太平。
等下了车,铁真一没辨别出那人地址是什么方向,就看到一连串城乡结合部的标志。
什么国际玩具城,什么尾货狂甩,门口脏兮兮的两个奥特曼,不知道在这里矗立了多久。
这里的人也是匆匆走过,不留一丝多余的眼神往外看,铁真一都不用多想,大概就明白了那个人肯定是在这一片里面。
期间问了几个人,人人打量了几下,就遥指后面的筒子楼,等铁真一七拐八拐走到楼下,觉得已经很累了。
筒子楼仿佛应该是上个年代的产物,如今已经不太多见了,但偶然一转眼还是能看到这房子的存在,一个个小小的单间串起来,公用厕所,公用厨房,人和人隔着薄薄的墙壁,却比谁都冷漠。
回想起门牌号,看看了眼前的门,铁真一敲了敲门。
回应他的不是里面的人,而是藏在门缝的一只不知名的小虫,小虫多足,橙白相间,似乎是恼火有人打扰它安宁,在铁真一脚边晃了几圈才嗖嗖逃跑。
铁真一又敲了几下门,才听到里面有重响,之后就是拖鞋拖拉得声音。
那人在门口问道:“谁?”
铁真一敲了三次门,二长一短,才听到门微微开启的声音,连着锁链的门缝被打开,那个人往外看了看才把铁链解开,让铁真一进来。
铁真一觉得自己误入什么贼窟的小白鼠,只是单瞟了一眼对方,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个人的房间里似乎哪里露着风,铁真一觉得耳边有风声吹过,对面的人直盯盯看着自己。
这个人大名应该是叫李建国,不难推测对方是哪一年十月一日出生的,可惜这人并没有多少爱国情怀,早个十几二十年可能是有的吧,毕竟曾经是个警察。
李建国有些其貌不扬,头上虚虚挂着几根毛,几乎盖不住头顶,脸上也是暗班横生,他盯了一会铁真一才收回目光,点了烟,吞吐了一下才开口。
“这是第一次见到铁老板的样子吧。“
他是铁真一的一个线人,但对方极不爱现身,做事情犹如过街老鼠一般,生怕被人知道,铁真一知道这些人都有各自的隐秘,从来也不好奇,生怕从里面知道什么惊天大案来,如今却没想到这么一个人,竟然和十几年的案子有关。
对方是当年那王姓警官身旁的一个小警官,大概那王局长在自己地盘有点当惯了,就觉得身旁也得有个助理什么的,后面就提拔了李建国这么一个人。
职称名号都是警局里最不起眼的,却负责王局长的大小适宜,所有当年的一切应该是细无巨细的。
王局长本名叫王春银。
当年王春银一死,他手底下大小人物通通被查,却偏偏遗落了一个李建国,因为职称摆在那里,调查的人都没注意到一个这么小小的警员。
李建国闻风而逃,不敢再露面了。
铁真一随便找了一处能坐的地方坐了下来:“不说废话了,能告诉我多少说吧。”
李建国哈哈笑了两声,铁真一这才发现这老头连门牙都缺了了一颗。
“你要是再推个前一年来找我,给我多少钱,我都不愿意说,那些事,不开口才是我的保命符,多说一句,我就少一天活,可是现在……“他长长吐了一句:”我也没多少火头了,就像死得体面一些。”
铁真一看见他点点了自己胸腔处:“长了个瘤子,晚期了,吐了一大口血,估计没戏。”
铁真一眯起眼睛,大概明白了,估计是得了什么癌症已经救不活了。所以那天联系得才是考虑考虑,而不是一口回绝。
李建国却是觉得铁真一似乎是一个好的谈话对象,多少说了起来:“我当年不干了警察,傻逼老娘们就和我离婚了,如今我快死了,又跑来找我,说女儿结婚,让我出点钱,喊,那小兔崽子也没叫我几句爹,就让我付钱,我是真不乐意,后来……”
他说到这里又不说了,转过来看了看铁真一。
“铁老板,只要你给我二十万,给小丫头当嫁妆,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二十万对于李建国可以是救命钱,却也打算给了女儿。
人情冷暖,父母之爱到底是什么,铁真一没机会感受,也感受不了。
他甚至没多想,就从皮夹掏出来一张口,递过去:“里面有二十二万,多出来二万让你找个坟头吧。”
李建国污浊的双眼一亮,就要去接,铁真一按着卡的手用了力:“不过,我今天要知道我一切想知道的,否则出了门就立刻去挂失,我想你应该没我跑得快吧!”
李建国没那么心急了,把手收了回来:“对对对,钱货两讫,这个道理我懂。”
他不在看那个银行卡,转头走到床头旁边的柜子处,搬开柜子,用手扣了扣,从地里头扣除一个砖板,砖板一拿开,里面放着一本笔记本。
“这就是那时候存留下的一些东西,那,拿去。”
铁真一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