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绛河清浅2018-04-16 02:113,558

  这下福王妃可称得上大吃一惊,打量了低着头的杨攸宁良久,随即又拿眼去瞅已然上到近前的李莫。

  倒是李莫神色坦然,笑着对福王妃道:“娘当是生了误会,那日梧山寺中,杨三娘不打一声招呼,便将四娘爹妈的牌位从供奉堂端走,谁家做儿女的能忍这事,四娘跑去请回牌位也应当应份,少不得与那不知礼数的杨三娘争执几句,孩儿恰好在场,所谓动手之说,反是杨三娘扯着人不放,娘勿要只信一家之言。”

  “杨三娘?哪个洞里钻出来的,”李延似乎有点火,捋了捋袖子:“敢动我的人人,她好大胆子!”

  “王爷,都过去了。”杨攸宁睨了李延一眼,生怕他张牙舞爪,在福王妃跟前失了体统。

  这边福王妃淡淡一笑,又同李延说上两句后,便转身先走了。

  “哎,你还真跟人动手?”瞧着福王妃由李莫相陪,带着随行人等进了宫,李莫拿胳膊肘捣了捣杨攸宁:“这般被欺负了,怎得回来不同我说。”

  此时的杨攸宁稍有些神游天外,方才李莫那一番话到了她耳中,竟是教人不禁松了口气。

  那日从供奉堂出去,李莫便护着福王妃离开了梧山寺,听得去送的岳五郎回来说,杨月宁是跟着福王妃她们一块走的,岳五郎甚而瞧见,杨月宁上轿之前,还一脸委屈地同福王妃说了好一时。

  那会子杨攸宁便操起闲心,只觉李莫这等风姿俊秀、清朗无双之人,竟要就此堕入杨月宁那堆泥淖,竟称得上人间惨剧。

  话说,若李莫真娶了杨月宁,杨攸宁便是捆住岳五郎,也不会许他再与李莫有何沾连。

  不过刚才李莫话语中的意思,人家显是没将杨月宁放在眼中,都用上“不知礼数”这词儿了,杨月宁少不得没了戏。

  如此一想,杨攸宁莫名觉得称了心。

  这边见杨攸宁不理不睬,李延挺是不满,上手推推她。

  杨攸宁总算回过神来,莞而一笑道:“不指望王爷替我报仇,我自个儿也能应付。”说罢,同陪着过来的渡儿一道,往宫门那处走了。

  话说李延在大长公主府总摆出大爷架势,谁人都得哄着他,等到了宝慈殿,人一站到圣人跟前,便立马乖觉,气焰也消失殆尽。

  如今天气已然渐热,暖阁中的炭炉早便不见,只那垂帘依旧挂着,屋中熏炉,也还点着龙涎香。

  圣人瞧着没什么精神,斜倚在罗汉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同李延和杨攸宁说着话。

  “眼瞧着你们便要成亲,延儿该收的心,也得收了吧?”圣人闲闲地问道。

  “谨遵娘娘之意,这心早收了。”李延卖着乖道。

  圣人却是嗤笑一声:“何来遵我之意,但求你自个儿知道轻重,别到处惹事生非便是。”

  李延赶紧低了头,再不回话。

  这边圣人连咳了好几声,杨攸宁听着不对,走上前福了福身,小心问道:“圣人可是哪处不舒服?”

  “无妨,不过昨日受了风,嗓子眼儿有些人痒,”圣人瞧了瞧杨攸宁,又转头问李延:“你府中那些女人,该当都散了吧?”

  李延登时眼皮子眨了好几下,随即便看向了杨攸宁。

  杨攸宁并没理会,只回身接过宫人端来的茶,奉到圣人面前,毕恭毕敬地侍候着她饮了几口。

  “若是娘娘看不上她们,大不了,臣将这些姬妾送……送走。”李延回得很是勉强,说话时,还不住地拿眼剜杨攸宁。

  杨攸宁早用余光瞧见他动静,明白李延这是起了疑,以为自己在圣人跟前鼓捣了些什么,心下也是无奈,话说自己还真没这份闲情逸致,去对付李延的女人们。

  圣人将茶盏搁到罗汉床的小几上,端量着一脸懊丧的李延,竟是感叹了一声:“这世上男人啊,我真没瞧见过一个重情重义的,连我自个儿生的儿子,也是只爱花天酒地,真是教人泄气。”

  杨攸宁笑了笑,正想说自己并不在意,但见圣人朝暖阁门口瞧了一眼,便也转过了头去。

  原来是蒋顺娘这时走了进来。

  “你们两个且到外头站一会儿,”圣人这时坐直了身子:“我这几日筋骨有些乏,待会你们陪我到后苑走一走。”

  等出到暖阁外头,李延直接拉了杨攸宁走到院东一处角落,劈头就质问道:“喂,可是你在圣人面前说了什么,我说巴巴地叫咱们来训话,竟是为了此事,莫非你人还没进府,便打算清我后院?”

  “我同五郎才从梧山寺回来不久,哪来得及进宫来告状,王爷到底多心了。”杨攸宁不紧不慢地回道。

  想了想后,大约觉得杨攸宁的话说得也在理,李延“嗯”了一声,不过又转转眼珠,很是笃定地道:“那便是大长公主在替你出头。”

  杨攸宁叹了一声:“王爷,我婆婆这阵子病得厉害,竟是自顾不暇,如何有那功夫管赵王府的姬妾,不过是圣人替我着想,才说上你两句,听不听也由着你。”

  李延背着手,在杨攸宁跟前踱了好几步,这才站定了,道:“不是你便算了,这会子我可得了提醒,既是成亲,咱们得把话说在头里。”

  “但请王爷吩咐。”杨攸宁笑了笑,鼓励他说下去。

  “自来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天经地义,你当心里有个底数,圣人在女人堆里拔尖,又是个好强的,别人不知,我可眼瞧着呢,她最恨的,便是后宫那帮数不清的小娘子们,圣人是我妈妈,我自是不能说她不是,可日后你是我娘子,但要犯这好妒的病,我便同你没完!”

  听李延掰扯这一大堆,杨攸宁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心道难怪袁嬷嬷这般替自己担忧,瞧这态势,日后这赵王府后堂,迟早人丁兴旺,怕是住都住不下。

  瞧见杨攸宁不回话,李延倒是来了劲,又道:“但若你贤德大度些,我自当跟菩萨一般敬着,谁教咱俩一块儿长大,我总归不会让那些小的,爬到了你头上……”

  “啪”地一声脆响,突然之间将李延的话打断。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暖阁,脆响声便是打那处传过来,显是什么茶盏之类的,被人狠狠摔在了地上。

  正在此时,原本在暖阁中侍候的宫人与寺人们,一个挨一个退了出来,瞧着皆面色惊慌,杨攸看了眼李延,心下明白,圣人怕是动了怒。

  倒是李延伸着脖子瞧了一会,随后走到那帮人跟前,从里头捞出一个小寺人,扯到一边问:“里头出了何事?”

  小寺人却是一脸迷瞪,只一个劲地摇头。

  杨攸宁在旁边看到,这会子李延竟是抓耳挠腮,再后来,索性丢下小寺人,悄悄往暖阁那头挪,眼见着便踏上了门廊。

  杨攸宁虽也心下疑惑,却不敢学李延的鬼祟,在暖阁外头偷听这事,她着实做不来,于是杨攸宁只在原地站了,拿眼直瞅李延。

  “延儿,勿要装神弄鬼,带着四娘进来便是!”暖阁之中,圣人发了话。

  李延先是身子抖了一下,想是未料到自己会被圣人察觉,随即倒是飞步回到院中,拉了杨攸宁,一块进到暖阁里。

  “圣人,莫要气坏了自个儿。”蒋顺娘站在罗汉床边,紧着安慰已是面色铁青的圣人。

  此时圣人盘腿而坐,双目微闭,虽看似面无表情,平日里保养极好的两只玉手,却已然握成拳头,甚而手背上爆出了青筋。

  李延与杨攸宁不免面面相觑,也不敢探问,皆低头做乖巧状。

  “二十余年了,我呕心沥血,替人披荆斩棘,才得今日,他稳稳坐在大庆殿上,听着百官歌功颂德,只未想,狡兔死,走狗烹,如今矛头倒便对上我了,”说到此处,圣人几乎是咬牙切齿,随即却又冷冷一笑:“不对,如今狡兔回来,倒是咱们这些走狗,反成了眼中钉。”

  居然将自己说成走狗,杨攸宁心下直咋舌,看来圣人被气得不轻,这话语间,矛头显是对向了官家,至于那狡免,少不得指的是福王。

  李延抬眼瞧了瞧圣人,赶紧又低下头。

  “圣人,想来不过官家同您置气,才想出这等……不上道的招数,也是有小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圣人心胸宽阔,莫要过于放在心上。”蒋顺娘在旁边又劝。

  正当杨攸宁猜测,莫非圣人是在气官家,将她的对头福王给召回来时,却听圣人大喝一声:“李延,你为何就不能替为娘争一口气!”

  “那个……”李延不免有些怯了,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倒是蒋顺娘叹了一声,道:“圣人,此事还当教王爷明白,日后处事也好有些警醒。”

  好一时后,圣人点了点头,还特意嘱咐:“四娘也跟着听听。”

  “是。”杨攸宁忙福了福身。

  “王爷当还记得那回帘幕坊的事吧?”蒋顺娘问道上。

  “啊?”李延稍有些讶异,随即赶紧“哦”了一声,抱怨道:“这都过了许久,怎得还在扯这一桩?”

  圣人微睁双眼,瞧了瞧李延,长嘘了口气。

  “王爷稍安勿躁,且听奴家说与您听,”蒋顺娘叹道:“这事方闹开之时,圣人还觉着,或为朝中一些不省事的,因不满那官员禁入勾栏院的旨意,故意揪出王爷,欲要教圣人难堪。”

  这会子李延总算知道脸红,嘟哝了半天,道:“回娘娘,臣真不是爱那些风月,只不过听张琢下面的人背地里传,官家与那帘幕坊梅十娘有些首尾,不免生出好奇,想去瞧瞧那到底何方神圣,竟能将官家勾到宫外……”

  “哎哟,王爷点到为止吧,这事您怎得给说出来了!”蒋顺娘赶紧拦道。

  倒是杨攸宁一惊,当日岳五郎曾提过,李延是听说了帘幕坊梅十娘的艳名,这才起了心思,想去瞧个新鲜,却原来背后还有这隐衷。

  然而一想到,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跑去勾栏院,杨攸宁心叹,这才是真正的不知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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