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一问,杨娘子将杨月宁招到自个儿跟前,竟是一笑:“还能怎么着,前日在梧山寺中,柳霜儿一头青丝被剃,说是宝慈殿特意派人在旁边盯着,那一位当真心狠,看来只为断了柳霜儿进宫之路。”
杨月宁稍有些吃惊,之后便冷笑了,柳霜儿能得这下场,也是她走了运,原本杨月宁料定,圣人但要知道官家因着柳霜儿,居然拿赵王下刀,自不会饶柳霜儿一命,未想柳霜儿居然活下来了,不过如今她已然是废子,自是随她苟延残喘。
反正……柳霜儿无论如何,也再没机会去到李莫身边,什么柳奉仪、柳娘子,上一世柳霜儿那些运气,有她杨月宁在,定要搅和得一点渣不剩。
“方才张德过来了,你猜怎么着?”杨娘子笑问。
“哦?”杨月宁心下一动。
杨娘子突然便乐不可支起来:“官家都好些日子没踏足过宝慈殿了,听说方才竟跑过去了,张德说,官家今日起了龙威,竟是将圣人给骂了!”
杨月宁不免好奇:“为何会如此?”
这时杨娘子倒是低下了嗓门,将杨月宁拉到跟前:“张德说,当日圣人寻到柳霜儿下落,将她投进牢中,官家心疼死了,后头索性下旨让柳霜儿出家,也是先下手为强,想将人护住,免得圣人出了杀招。”
杨月宁冷笑,恐怕谁都不知,柳霜儿的下落,竟是她杨月宁派人给透出去的,说到杀招,杨月宁使出的也狠。
“官家私下怕是还打算着,让柳霜儿带发修行,糊弄些时日,将她偷偷弄进宫,却未想圣人太过精明,早盯住了梧山寺,才有了后头剃发之事,这倒且罢了,谁知还出了一桩。”杨娘子继续道。
“出了何事?”杨月宁立时追问。
“你且不知,柳霜儿这头发刚没了,昨日肚子里也掉了块肉。”
杨月宁这下真吃了一惊,她未想到,柳霜儿居然会有了身孕。
倒是杨娘子冷笑一声:“难怪官家要想主意护着她,听得说柳霜儿对着去看她的冯中官,口口声声称是龙子,官家也深信不疑,叫我说,这种代人做妇的女人哪会干净,说不得是想混水摸鱼也不一定。”
如今杨娘子怀孕,自瞧不上与她比肩的,心下说不得在暗笑。
杨月宁瞧了杨娘子一眼,当日柳霜儿的下落,乃是杨如晦借着杨娘子之口递给的官家,不过杨娘子心里头,却并不乐意拉这种皮条,后头还是杨月宁陪了杨老娘一块进宫,对杨娘子晓之以利害,才算是成了事。
说来,杨月宁着实得意,祭出一个柳霜儿,竟是一举两得,既称了官家的心,又叫柳霜儿断了前程。
虽是上辈子的事,可杨月宁心里还记恨着呢,当日将她推下月湖而亡的,可不正是那个在宫中谁都不喜的柳娘子——柳霜儿。
这女人虽要强,因着杨攸宁在前,到底不得宠,她不敢对付有官家加持的杨攸宁,却拿着宫中有几分姿色的宫人当出气筒,说到底,这女人就是个疯子。
别人可以慢慢对付,可这柳霜儿,杨月宁才不耐烦徐徐图之。
三年前杨月宁重生过来,头一件事,便叫人去惠阳打听柳霜儿下落,她必须在柳霜儿找到李莫之前,便将人抓到手,然后,自有她的算盘。
柳霜儿骨子里轻浮得很,杨月宁上一世可是听张德提过,当年宣宗看上柳霜儿,柳成为保权势,也有意送女儿入宫为妃,那柳霜儿呢,原本半推半就,一头恋着李莫年轻俊俏,一头挂着进宫能有荣华富贵,倒是两头周旋得不亦乐乎。
只无奈柳成倒得太快,到底把柳霜儿弄得不上不下。
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柳霜儿还是进了秦王府,成了柳奉仪。
等到后来,柳霜儿被封了妃后,为了气杨攸宁,到处跟人吹嘘,自个儿同官家当年患难情深,便比如,官家在柳成事败之后,冒着风险将她救出,又派人送到惠阳安身,待得官家登基,更迫不及待接进宫中,伴于左右等等。
李莫当初在柳成事败后,为何会救柳霜儿,杨月宁并不知晓原因,不过却知道柳霜儿虽入了宫,却是一尊被供着的菩萨,据说,官家碰都不碰她的。
我呸!杨月宁每每想到这儿就觉得恶心,柳霜儿这种人,也配长伴君侧?
杨月宁的人到了惠阳,到处传消息,只说李莫回了荥阳城,再然后,尾随着打了包袱跑出来的柳霜儿,直接将她送进了……帘幕坊,还有,官家的怀里。
“官家这下倒认定,是圣人成心害得柳霜儿落胎,一时发了雷霆之怒,听得说,在宝慈殿一阵大闹!”杨娘子在一旁幸灾乐祸。
杨月宁这下回过了神来,好笑道:“还有这事,她也是个没福的。”
“还有一桩好笑的呢,”杨娘子眉心一挑:“这一回,倒是事关杨攸宁。”
“如何这般说?”杨月宁立时打起了精神。
“官家这会子置上气了,圣人今日原打算替赵王同杨攸宁赐婚,旨意一直就搁在官家案头,结果呢,”杨娘子大笑:“官家另起一旨,竟是将杨攸宁赐给了秦王。”
“怎会如此?”杨月宁的牙齿都开始打颤了,原本她还算计,方才杨娘子那一问,竟是想撮合自个儿同李莫,却不想,杨攸宁在这时候冒了出来。
杨娘子没瞧出杨月宁神色变了,倒是颇有兴致地道:“这事呵,外头人还真不知道,方才张德说呢,有一回他侍候师父冯中官喝酒,老家伙醉了些,便提及,官家面上瞧着对秦王冷淡,心里头真是护得紧,秦王不知怎得瞧上了大长公主府的杨四娘,到官家跟前求赐,对了,说不得就是我在崇政殿瞧见秦王那一回。
“不是圣人想把那丫头给赵王吗?”杨月宁快要嚷起来,刚才她在后苑可听得真真儿的,便是杨攸宁自个儿也认下了。
“原本官家也还犹豫,不过柳霜儿掉孩子这事一出,官家便下了决心,张德说是旨意上连御玺都用过了,不过这会子官家明令,不得外传出去,张德方才过来讨赏,闲谈之下却透了出来,”杨娘子呵呵直笑:“听着意思,官家准备要给圣人来个措手不及。”
宝文阁外,杨月宁已然气怒交加,亏她盘算了这么久,柳霜儿自打成了梅十娘,便再无前程可言,可杨月宁还未来得及高兴,如何料得到,一转头,居然让杨攸宁拾了便宜。
这会子杨月宁更恨上了柳霜儿,何时不闹出事来,非要今日,但凡那杨攸宁与赵王亲事定下,后头再无甚好怕,只如今……
杨月宁抬头瞧了瞧天色,已然是夕阳西斜,宫宴竟是快要开始了。
真教人心恨啊,杨月宁自诩多活一世,却依旧只能瞧着杨攸宁得意不成?杨月宁真不甘心,分毫不甘心!
坤宁殿后一间暖阁,杨攸宁同蒋顺娘一块,扶了圣人坐到一张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
这会子没了旁人,圣人瞧上去精神头并不济,杨攸宁知道,定是为了方才她与官家起了龃龉之事,不过到底不知内情,杨攸宁只得站到一旁,闷声陪着。
倒是这会子,李延终是现了身。
“娘娘唤臣?”李延一进来,便涎着脸凑到圣人跟前。
圣人这时正捧着一盏蒋顺娘奉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倒像是没瞧见李延。
李延窥着圣人脸色,退到杨攸宁旁边,暗地对她递了个眼色。
杨攸宁不语,只冲着李延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多言。
倒是蒋顺娘笑问:“王爷怎得这会子过来?”
“可不是几个兄弟说得有趣,一时倒忘了时辰。”李延敷衍道。
“官家五位皇子,大郎与二郎早夭不提,三郎齐王是个白面书生,成日里待在翰林院做学问,听得说极受翰林们推崇,五郎秦王打小跟在福王身边,已然立下过战功,不知赵王你,如今有何建树?”圣人慢悠悠地开口问道。
“呃……”李延立马结了舌,眼睛连眨了好几下,最后嘟哝一句:“不知臣错在何处?”
圣人抚了抚额,却没有看李延,沉吟片刻,道:“方才顺娘打听着消息,官家在赐婚旨意上已然用过印,待得你成亲,便再不可惫懒,我与你舅舅商量过,你去他手下学着些,也该长进了。”
“哦。”李延拧了拧眉头,随即乖乖地点头应下。
圣人瞧了李延好一时,到后头,却是叹了一声:“可是为娘在你眼中,竟如猛虎一般,要叫延儿躲之不及?”
这一句虽是平淡,却叫旁边的杨攸宁听出了几分无力。
“臣、臣……”李延结巴半天,不免将头低了下来。
杨攸宁偷偷瞧了圣人一眼,只觉得圣人不易,而李延又太不懂事,才叫圣人操碎了心。
“王爷,五郎这会子去哪儿了?”瞧着屋里沉闷,杨攸宁干脆打起了圆场,着实不忍见圣人颇有些无助的神情。
“方才被秦王叫过去了,”李延显是松了口气,顺着杨攸宁的话道:“五郎也大了,怎得你还打算成天拴着他,方才他可抱怨了,说你总是管东管西。”
杨攸宁一时气结,李延还真不晓事,明明自己不过寻个借口帮他解围,李延反来质问自己。
“秦王……”圣人这时似乎在思忖着什么,口中却念出了李莫的封号,杨攸宁不由瞧了瞧圣人,心里莫名有些慌乱。
“对了,方才几位兄弟可是把秦王好好取笑了一通,”李延突然兴致来了,打开话匣子:“他那个老相好柳霜儿,听得有人在梧山寺瞧见,不知怎得现了身,居然说是奉圣旨出了家,大家伙好一阵哄笑,直撺着他,赶紧去帮小尼姑还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