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驭夫之术
绛河清浅2018-04-16 02:123,682

  “过来坐着吧!”圣人瞧了眼杨攸宁,指指自个儿对面。

  杨攸宁走到近前,终究没敢真坐上去,只将将地靠在罗汉床边。

  圣人打量着杨攸宁,笑叹一声:“待这婚赐下了,我也不想学那规矩,非要耽搁年把,回头我让顺娘去梧山寺瞧你婆婆时,顺便同她老人家商量,或是你家不介意的话,这三媒六礼,紧着给办了,年底接你入赵王府,阿敷可乐意?”

  “全凭圣人做主。”杨攸宁低头回道,突然意识到,自己终身大事便要尘埃落定了,竟教人莫名觉得……空落落的。

  “李延是个什么样子,我心里清楚,”圣人叹了一声:“咱们阿敷嫁他,说不上高攀,反是委屈你。”

  杨攸宁未想到圣人会如此说,不免羞赧,立时站起道:“阿敷不敢称委屈,圣人折煞了奴家。”

  圣人却是一笑,示意杨攸宁走到自己旁边,转头又让其余人等出去,才又对她道:“既然你是要做延儿的娘子,今日不如咱们娘儿俩敞开心胸,可好?”

  乖巧地点了点头,杨攸宁且等着圣人嘱咐。

  却不想,圣人好半天没有说话。

  杨攸宁转头望向圣人,才瞧出她神色之中,此时竟现出了一丝淡淡的哀伤。

  “圣人……”杨攸宁吃了一惊,须知圣人自来称得上女中丈夫,杀伐决断,威风八面,半分不输男儿,不仅百官敬畏,便是官家,明处暗处,也要让她几分。

  说来杨攸宁长这般大,今日头一回在圣人脸上,看到了……软弱。

  “外头对延儿的风评,想是不好吧?”圣人总算回过神来,轻吐口气,问了一句。

  杨攸宁语塞,虽她知道李延做过不少荒唐事,到底不好说于圣人听,且荥阳城中所谓风评,杨攸宁自忖不过道听途说,也不愿拿来惹圣人不开心。

  圣人这边倒笑起来:“瞧我问的,倒是难为了你这藏在深闺的小娘子,”过了一时,圣人似乎又想什么,问道:“我记得你当初为做延儿伴读进的宫,是不是?”

  “回圣人,正是。”杨攸宁回道。

  圣人苦笑:“打小一块长大,你自然最清楚,延儿是个惫懒孩子,虽无大错,却总在小事上犯糊涂。”

  杨攸宁心觉圣人说得极对,却不好表示赞同。

  “外头想来不少人在背后笑话,我一世刚强,处处不落人后,未想膝下独子,却是长歪了,怎么瞧着,都是没得出息的。”

  “赵王为人敦厚,心胸大度,平素也不与人争长短,但凡有不妥的地方,还听得进别人劝,”杨攸宁搜刮肚肠,要寻出李延的好处,到后头又想出一个:“王爷对我姐弟也是极关照。”

  “上回差些连累五郎出事,你还觉得延儿关照你们?”圣人反问道。

  杨攸宁:“……”

  未想到,圣人并没给李延留什么颜面,这下,杨攸宁无言以对了。

  “真大度的,看来倒是咱们阿敷,我也没甚别的指望,只要你们一对小儿女过得和美,至于日后之事,你们勿需担忧,”圣人顿了顿:“我自会为你们打点妥贴,该是延儿得的,绝不拱手相让。”

  杨攸宁略略有些猜出,圣人这“日后之事”,少不了指的是大庆殿宝位,心下不免摇头,李延资质平平,怕是日后……连官家都不如。

  “方才你倒是说了他不少好话,”圣人忽地笑了笑:“阿敷,可是心里真中意赵王?”

  杨攸宁又是语塞,随后,颇昧着良心地道:“奴家……自是中意的。”

  “能中意便好,我已然同延儿说了,后院不许留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只盼你们夫妻和美,彼此一心一意。”圣人眉眼弯了起来,想来杨攸宁这话,称了她心思。

  听到“一心一意”,杨攸宁多少有些不自在。

  “延儿心里终归还是喜欢阿敷的,只嫁过去后,你当要记着,得改改平日里百依百顺的性子,莫处处由着他,该给脸子的,不用留面子。”

  杨攸宁笑了,圣人这会子教起了自己驭夫之术,不过李延却早已警告过自己,不许扯着圣人的虎皮压制他,杨攸宁心道,这下,真不知听谁的。

  “日后延儿但要犯了浑,你治不了之时,便来宝慈殿,我自会帮我教训。”圣人说到此处,心绪明显松快不少。

  这会子门帘一挑,蒋顺娘从外头进来了。

  “旨意拿来没有,也正好叫阿敷亲眼瞧瞧。”圣人笑着问道。

  蒋顺娘犹豫片刻,道:“回圣人,冯中官说旨意还搁在官家御案上,这几日官家政务繁忙,并未来得及瞧,只说再等几日。”

  话音刚落,圣人的脸便挂了下来。

  暖阁中,这会子安静得,但有一根针落地,竟都听得到。

  杨攸宁不由屏住呼吸,已经明白几分,看着意思,怕是圣人与官家,又不知为何事置上了气。

  “政务繁忙?”圣人冷笑一声:“那一位如今整日伤春悲秋,怕是忙着为那已然成了秃瓢的美人吟诗怀悼吧!”

  “圣人……”蒋顺娘立时阻止,还拿眼瞅了瞅杨攸宁。

  “让阿敷知道有何妨,他既做得出来,自然也不怕被人捅脊梁骨。”圣人忽地激动起来,转头对杨攸宁道:“阿敷,回头见到大长公主,你便告诉她,当年真是大错特错,扶了那等不知廉耻之辈坐进大庆殿,我与大长公主,愧对天下百姓!”

  蒋顺娘急了,直接上前跪到圣人面前:“娘娘息怒,您昨儿个不都想通了吗?为了赵王,您也莫要强争这一口气,何来这会子还要自苦。”

  杨攸宁颇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跟着蒋顺娘跪到圣人跟前。

  却未想,此时圣人将双手掩住面颊,肩膀抖个不停,竟是……哭了。

  一时杨攸宁有些傻,到底出了何事,她不明白,更不敢问,最后得了蒋顺娘暗示,杨攸宁才匆匆告了退,也不敢再留,带上渡儿便出了宫。

  直至回到大长公主府,杨攸宁还觉得心口“怦怦”直跳,着实她头一回瞧见,圣人有如此软弱一面,真真让人忍不住替她心疼。

  不知不觉踏上去西院回廊,杨攸宁还在想方才之事,只觉得圣人也挺可怜,身为一国之母,却未必处处得意,还得为了朝堂劳心劳力,其实也无甚意趣。

  便在这时,一个影子猛地冲着杨攸宁过来,直接到了跟前,把她惊得猛地往后一闪,退了几步才看清,原来是岳五郎在淘气。

  “五哥可是坐不住了?吓死我了!”杨攸宁气得训了一句。

  岳五郎挠了挠头,口中道:“这会子有些急事,顾不得同四姐掰扯。”

  说罢,这孩子转身便要走。

  觉得有些不对,杨攸宁一把将他拦了:“小小年纪,除了念书,还有甚要紧事?”

  “就是……我方才回过味来,紧着得向赵王报信去。”岳五郎倒似真得急了。

  “话说清楚,否则哪儿都不许去!”听得岳五郎提到李延,杨攸宁更不能放他走了,须知这二人混在一处绝无正事,既然连圣人都说了,日后让她管着赵王,少不得杨攸宁得从调教岳五郎这头做起。

  岳五郎嘻嘻一乐,显是不肯听话,竟还打算拔腿就跑,到后头干脆与杨攸宁玩起左躲右闪,着实是生了顽皮心,在跟杨攸宁逗着玩。

  却未想渡儿忠心,跟在杨攸宁身后一块堵岳五郎,一时之间,回廊上你追我赶,好不闹腾。

  “五郎!”远处传来袁嬷嬷一声大喝,岳五郎愣了一下,却不想袁嬷嬷已然上到近前前,不由分说,将岳五郎从后头抱住了。

  杨攸宁立时拍手大笑起来,渡儿也在旁边咧起嘴,岳五郎不干了,扭着糖股道:“不带这般以多敌寡的,绝非君子所为,我不依!”

  “五郎说得无误,奴家还真不是君子,瞧着又想往外头跑了?”袁嬷嬷笑问。

  “急吼吼地说要去见赵王,也没个因由,”杨攸宁走到岳五郎跟前:“我是被五哥吓得够够的,如今只能看紧一些。”

  “若说出因由,四姐可肯放我?”岳五郎眨了眨眼,提出条件。

  “也不一定。”杨攸宁可不敢胡乱答应,着实岳五郎跟赵王,都不是能轻易消停的。

  岳五郎琢磨好一时,到后头还是说了:“我在梧山寺瞧见了仇人。”

  “什么仇人?”杨攸宁吃惊。

  “可不就是那梅十娘,便是她跟着帘幕坊的人,设套想害爷儿们,这回叫我瞧见,如何放得过!”岳五郎恨恨地道。

  “梅十娘?”袁嬷嬷脱口道:“那个……小姐。”

  “提起当日之事,我便气不打一处来,”岳五郎嘟着嘴道:“上回赵王同我商议,总得想法子叫帘幕坊做不成生意,再害不得人,却不想派人过去,里头那帮老鸨汉子跑了精光,连个给咱们出气的机会都没留,这回好不容易瞧见梅十娘,就拿她过瘾了。”

  “梧山寺里……怎会有梅十娘?”杨攸宁竟是觉得不解。

  岳五郎哈地一笑:“这梧山寺我瞧着也是污糟,回头跟婆婆说,莫在那养病了,居然收个小姐当尼姑,上回我在寺里玩,可不瞧个正着,梅十娘虽剃了发,可那眼睛,长得跟狐狸精似的,我一下子便认了出来。”

  听到这话,杨攸宁也是吃惊。

  “还叫什么静云师父,我呸!不如称她静云小姐。”岳五郎讥讽道。

  “你跟她说话了?”袁嬷嬷在旁边问道。

  “尚未来得及,我便被静远师太叫走,后头竟把这事给忘了。”

  这下杨攸宁更是大吃了一惊,静云是柳霜儿的法号……她就是梅十娘?

  到后头,好歹还是唬住了岳五郎,杨攸宁让了一步,叫赵管家打开后院,从马厩中将李莫送的小棕马放出来,嘱咐岳五郎只在后院骑一时,也是为耗耗他的精力。

  等安置好岳五郎,杨攸宁才得空回自个儿西院。

  只一路走着,杨攸宁还在感叹,真叫人意想不到,柳霜儿与梅十娘居然是同一人,当年相门娇女,谁知会沦落风尘,到后头还被逼遁入空门……

  想到此处,杨攸宁猛不丁停往了步子。

  梅十娘?

  杨攸宁一时想到,当日李延提过,与官家有“首尾”的那个,可不就是梅十娘也就是……柳霜儿。

继续阅读:第四十九章 千秋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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