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绛河清浅2018-04-16 02:113,617

  舒宅门前,舒夫人亲自将杨攸宁送出来,免不得拉了她的手,嘱咐道:“过不得几日师父便走了,回头若是婚期定下,叫人紧着递信到河中府,师父自当赶回来,亲眼瞧着咱们阿敷开开心心地出阁。”

  杨攸宁颇有些哭笑不得,着实她如今惶惑得很,不知日后还能否开开心心嫁人,唯求李莫别横生枝节,大家各自相安无事,才是最好。

  舒夫人显是瞧出杨攸宁纠结,不由笑起来,又拍拍她的小脸:“我们阿敷可是万里挑一,在师父心里,谁家小娘子都比你不上,向来一家有女百家求,那桩事到底算不上烦恼,唯有阿敷自个儿拿定了主张,若是相中了便点头,假使心中不肯,天王老子都逼不得你。”

  听了舒夫人之言,杨攸宁反倒更愁起来,天王老子是逼不得她,可官家的赐婚旨,竟是比那天王老子,还威力无穷。

  此时大长公主府的暖轿已然被抬了过来,渡儿下台阶去掀开轿帘,倒是琴儿站在舒夫人身后伸了伸头,干脆跑到渡儿跟前,紧着跟她说话。

  这两个小丫头年岁相仿,渡儿凡跟着杨攸宁来舒宅,便是同琴儿一处,两人虽一动一静,却极知心,想来渡儿这一走,小姐妹皆是不舍。

  “师父何时出发,总得让我送一送。”终是心下舍不得舒夫人离开,杨攸宁扯了舒夫人衣袖摇了摇。

  “还需收拾了细软,尚有些时日,师父临走,自会叫人给你带信,”说到此处,舒夫人不免摸了摸杨攸宁的青丝,发了些感慨:“一晃咱们阿敷这般大了,只恨你不是我生的,要不怎么着,也得将你带在身边。”

  杨攸宁鼻子竟是一酸,干脆抱住舒夫人的腰,撒起了娇来。

  “阿敷可记得,当年咱们师徒头一回见,便是在这儿呢。”舒夫人轻抚杨攸宁的后背,笑道。

  听到舒夫人这么一说,杨攸宁转过头,不由瞧了瞧舒宅门前的这二层石阶。

  虽当年尚不足三岁,她竟隐约记得,当年被人丢在街上,累饿交加,连哭都没有力气,杨攸宁便坐在这石阶上躲避风寒,再后来,宅门一开,舒夫人打里头出来,如仙女下凡一般,走到了她面前。

  “师父……”杨攸宁叹了一声,正待要说什么,远处传来“哞”的一声,杨攸宁视线不觉一转,往斜东头一处瞅了瞅。

  那是一所宅院,并没有什么稀奇,这会子门前来了一辆牛车,没一时,从里头走出一个一身学子长衫,手上取了把折扇的瘦小男子。

  叫人瞧着迷惑的,是那男人轻移莲步,十足女相,少不得杨攸宁多看了两眼,未想那人稍侧了侧头,露出的半张面容,竟让杨攸宁吃了一惊。

  着实是杨攸宁想不到,杨月宁怎得会出现在汴子巷,还女扮男装,非要这般鬼祟。

  杨月宁站到那门前,似乎并未打算立时进去,而是左右张望了一下。

  杨攸宁忙躲进舒夫人怀中,却还在偷偷地打量。

  显是杨月宁未发现异样,有小厮模样的上前敲开门,人很快进到了里头。

  “这又怎得了?”舒夫人察觉出杨攸宁神色不对,好笑地问道。

  “无事,不过遇见个不想见之人。”杨攸宁回道,不免往对面那宅子又瞄了一眼。

  在杨攸宁看来,那个杨月宁行事古怪,甚而神神叨叨,便是杨家人,也是教人看不明白,就比如,杨如晦做什么官,还得叫人来问杨月宁之意,她在旁边看了,着实觉得好笑。

  不过,杨攸宁这会子疑惑的是,大周向来民风开化,女儿家出来见客倒也寻常,何至于杨月宁特意男扮女装,还颇带了提防,也不知她到底来见何人。

  想是发现杨攸宁莫名又发起愣来,舒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瞧了瞧,故意取笑道:“到底是谁啊,难不成那一位寻了过来?”

  杨攸宁立时明白舒夫人之意,说不得误会是李莫过来,一时面上羞涩,回道:“不是……他,就是个认识之人,只不知为何,好好的小娘子,非要换了男装,像在专门背着人,我心下不免诧异。”

  “那家宅院本是空着的,听说前些时候赁了出去,听说是从外地来寻亲的小娘子,平素并不怎么见人进出。”琴儿已经走回到台阶上,瞧着对面,跟杨攸宁解释。

  “你倒不闲着,打听得仔细,”舒夫人调侃了琴儿一句,不免又催杨攸宁:“阿敷,上轿吧!”

  这边杨攸宁上轿回了府,心下倒是很想再见见李莫,她自认已然想通,如今当要做的,乃是好言相劝李莫及时收手,也教大家都保住了颜面,若李莫还固执已见……杨攸宁定了主意,说不得她拿个大搬出圣人来,让李莫好自为之。

  然而杨攸宁盘算得倒是巧,只后头李莫再未过府,以致于杨攸宁又起了担心,莫非自个儿上回说得太过冷言冷语,还真教人气坏了。

  一转念间,杨攸宁却又添了侥幸,若真气坏倒也好了,说不得人家竟能放下那古怪念头。

  却不想,侥幸还未两天,李莫人未到,礼却又至,居然派人送来两只小鹿,把岳五郎乐得着实不行,于是乎他倒有事干了,下了太学回来,便到后院骑马追鹿,竟是号称要“逐鹿中原”,人倒不出门了,只在府中疯玩。

  这晚,汴子巷来了信,说是舒夫人明日一早便要出发,还有夫人特意嘱咐,让杨攸宁勿须过来相送,只嘱咐她日后多去书信。

  不过,杨攸宁一向跟舒夫人极亲,这回师父远行,她如何有不送之理。

  次日,天光才刚放亮,杨攸宁便急着要去舒宅,袁嬷嬷并不放心,干脆带了渡儿,陪着杨攸宁一块过来。

  一行人刚到舒宅外,已然瞧见门口停着两辆马车,家院正在将一个个箱笼搬上车去。

  杨攸宁下了暖轿,刚踏上台阶,便见琴儿费力地抱着一只箭筒,打里头先出来,渡儿一见,少不得上去搭了把手。

  没一时,舒夫人也出现,手上捧着几幅卷轴,自然袁嬷嬷赶紧上前,过去小心地接了。

  杨攸宁上去福身见礼后,舒夫人不免吃了一惊:“大早上的,不是叫你莫来送吗?”

  “既为徒儿,如何不送您一程。”杨攸宁撅着嘴道,故意不满地扯了扯舒夫人衣袖。

  “你这孩子,”舒夫人瞅着杨攸宁,不免叹道:“竟是比你哥哥更贴我心,日后见不着你,师父可不得想坏了。”

  “师父若不嫌弃,得了空,阿敷便去河中府探望先生同师父,还有哥嫂,可好?”杨攸宁不舍地道。

  “自是好极,回头到了河中府,我便专门为阿敷收拾一间屋,专等着你过来,”舒夫人笑道,随即抚了抚杨攸宁肩头:“咱们到底无缘,若是阿敷托生到我肚子里,费尽力气,也得叫你一生无忧无虑,更要帮阿敷寻个称心如意的郎君。”

  杨攸宁不免脸上一红,心下居然也有这想法,若舒夫人是自个儿妈妈,早没有那么多烦心事。

  可回头一想,杨攸宁又自觉念头不对,竟像是亵渎了亲生爹妈,还有拉拔自己长大的婆婆。

  这边琴儿也拉住渡儿,巴巴地道:“渡儿,日后咱们也通书信,我可舍不得你,还有四娘要来河中府,你怎么着也得跟着。”

  渡儿一贯地不爱说话,只应了一声“好”,倒是也抓了琴儿的手不放。

  “琴儿若不舍渡儿,不如让我家四娘把你求过来,可好?”袁嬷嬷在一旁打趣。

  “奴家可不敢,”琴儿伸了伸舌头,瞧了瞧舒夫人:“打小我便来了这儿,日后自当跟随夫人的。”

  “那可不成,过不得几年,我便要把琴儿嫁出去,女大到底不中留。”舒夫人笑道。

  众人听了,不免都笑起来,一时皆拿琴儿打趣。

  杨攸宁又同舒夫人依依不舍诉说许久,原本她打算跟着送到城外,只舒夫人却一力拦住,只道千里相送,亦须一别,让杨攸宁莫要辛苦。

  无奈之下,杨攸宁带着袁嬷嬷她们,就在舒宅门前站了,目送舒家马车遥遥而去。

  杨攸宁不免暗自伤感,舒夫人一走,真是连个能听她诉苦的人都没了。

  舒家马车一眨眼便没了影子,袁嬷嬷在旁边道:“四娘,该回了。”

  杨攸宁“嗯”了一声,正打算就着袁嬷嬷掀开的帘子进到轿内,不想这时,突然有杂乱脚步声响起,随后便是人声喧哗。

  舒宅一位专留下来守门的老家院瞧出不对,嘀咕了一声:“怎得来了恁多衙差?也不知谁家犯了官非。”

  袁嬷嬷下意识将杨攸宁护在身后,想是因着上回衙差在大长公主府外闹过一场,她至今心有余悸,渡儿也紧着护到杨攸宁身侧,众人皆往声音传来之处瞧去。

  这会子,但见一帮皂衣衙差跑到东头一座宅院前,得了领头的一声令下,皆停了下来。

  “那里头住的何人?”袁嬷嬷不免要问旁边老家院。

  老家院摇了摇头:“不太清楚,曾听有街坊说,里头住的主人是位小娘子,只带了几名女使和家院,向来深居简出,并不见露过面,平日里也安安静静,倒不知如何惹恼了官府。”

  说话间,已有人围在一旁瞧起了热闹,便是老家院也耐不住,冲袁嬷嬷作了个揖,便拔脚跑了过去。

  “也不知何等人物,居然招来官府上门。”袁嬷嬷嘟哝一句,并不欲惹事,忙扶了杨攸宁上轿。

  杨攸宁倒是没打算瞧这热闹,少不得矮身进了暖轿。

  只是这会子暖轿想出去,却有些难了,汴子巷是条死巷,舒宅在最西头,巷口朝着东,本来巷道就不宽阔,此时又被衙差和跟过来看热闹的堵住,一时三刻,杨攸宁的轿子,着实进退两难。

  此情此境,便是不想凑这趣,恐怕也得凑了。

  如此一来,杨攸宁只好耐着性子坐在轿里头,虽没打算下去,不过耳朵不自觉地听着外头动静。

  杨攸宁这时倒想起来,前几日杨月宁进的,可不就是那间宅院,琴儿似乎提过,里头人是来投亲的,真不知到底藏了何等秘密,惊动这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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