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绛河清浅2018-04-16 02:113,644

  此后几日,大长公主府倒是得了安静,李莫还真没再来过,也不知是被杨攸宁喝退,或是人家恼羞成怒了。

  那惹事的杨攸宁如今提心吊胆,生怕突然外头来人,说要传了圣旨,就此把她赐婚给秦王,若是如此,杨攸宁觉得,也是被逼上绝路了。

  连天枯坐闺房之中,杨攸宁盘桓来去,一度思忖不如去了梧山寺,少不得先跟大长公主坦白,自己无意间招惹了秦王,便是被骂一顿也成,到底自家婆婆,之后总归要替她做主的,但凡大长公主出来说一句,李莫自会知难而退。

  只刚定下主意,杨攸宁却又生了犹豫。

  大长公主尚在病中,且对福王一府甚是反感,若得知李莫居然动了那私心,少不得又要大怒,张太医曾提过,大长公主患的乃是风症,忌讳乍怒乍喜,她真要拿此事烦扰了大长公主,万一出事,可不是她又犯了大错。

  到后头斟酌好半天,杨攸宁唯觉得可行的,便是去寻舒夫人讨个主意。

  “什么?秦王说要娶你?”汴子巷舒宅之中,正提笔作画的舒夫人听得杨攸宁诉完苦恼,显是大吃一惊,差些连手中狼毫都掉脱,打量杨攸宁片刻之后,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师父,我都愁坏了,这可如何处置是好?”杨攸宁愁眉苦脸地讨着主意。

  舒夫人笑过之后,却似乎并无意指点杨攸宁,倒是继续在几案上描描画画,也未给出答复。

  杨攸宁等了一时,只得叹气,想来这事着实教人作难,竟是连兰心慧质,了透世情的舒夫人也是无解了。

  “傻孩子,有何好愁的,”好一会后,舒夫人终是放下笔,这才开了口:“但要真心喜欢那人,便守在府中,安心等着人来求娶;若瞧不上人家,直接拒了便是,大不得表明心迹,但凡他来逼娶,便以白绫相见!”

  去死?

  杨攸宁还真没想过拿命相拼,且她并非瞧不上李莫,只是自忖身负婚约,两家大人又各守立场,杨攸宁想得长远,觉得李莫这念头根本是突发奇想,不仅不妥,且万万不能成的。

  “秦王为人如何?”舒夫人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为人宽厚,行事端正。”杨攸宁答得毫不犹豫,便是不肯应嫁,她也绝不能抹煞人家的德行。

  为了验证自己所说,不用舒夫人打问,杨攸宁已然竹筒倒豆子,将岳五郎前些时日出的事,以及李莫如何二话不说便出手相救等等,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看得出来,阿敷对秦王到底心存感激,可是你说过些什么,竟教人生了误会?”舒夫人瞧了杨攸宁一眼。

  杨攸宁双眸眨了眨,便是真心感激,她也从未起过以身相许之意,莫非真是自己哪处做得不妥,竟让李莫以为她动了心思,甚而这人还意图鼓动官家赐婚?

  “他与赵王,孰优孰劣?”舒夫人又问了一句。

  这……杨攸宁一怔,未想到舒夫人会这般问。

  之前杨攸宁或还觉得,李莫处处比之李延还强,或是早将李延比了下去,可如今这想法,终归有些变了,着实李莫多少教人失望,原来清贵高洁的男儿,也会贪恋女色,到底不过凡人。

  想到此处,杨攸宁委屈地撅了撅嘴,这些日子她们姐弟与李莫相处融洽,竟让她忽略了秦王在荥阳城中风流之名,还是……自己未加提防。

  “他们二人……各有千秋。”杨攸宁说得中肯,便算多少对李莫有些怨气,她也未将人一贬到底。

  舒夫人端量杨攸宁好一时,又笑:“如此来说,秦王人品还算不错,便是阿敷厌他轻薄,也未置一句微词。”

  杨攸宁不觉面上一红,她并非忘恩负义之人,李莫何等品行,她心中自有评价,总归……一码是一码。

  倒是这时有人进来,将二人谈话打断。

  “先生,万福!”见着来人,杨攸宁忙上前福身唱喏。

  这一位便是前几日刚从河中府回来的舒先生,舒先生容长脸,修眉细目,一派儒雅之气,旷达之风。

  不过杨攸宁这会子隐约闻到他身上一股酒气,想来好酒的舒先生,昨日又是醉了,但见他一身燕服,当是刚刚睡醒。

  舒先生打了个呵欠,笑着看向杨攸宁:“阿敷可是已听说,我们这一家子不日便要回乡安居。”

  “啊?”杨攸宁一愣,随即鼻子便皱了起来,嘟囔道:“不日……竟如此快吗?”

  “河中府那边屋宅已然修缮得差不多,过不得几天就般。”舒先生说着话探身在书案旁边的红木箭筒中寻了起来。

  “郎君可是要找那《寿山觅仙踪》?”舒夫人慢条斯理地问。

  舒先生立时回身瞧向舒夫人,笑问:“娘子将画放于了何处?”

  舒夫人款款起身,在红木箭筒中随便翻了翻,取出来一卷画轴,递给了舒先生:“便知你急吼吼地回来,就是为了此物,可是怕奴家藏起来不给郎君。”

  “此言差矣,何以不是为夫惦记娘子呢?”舒先生一乐,双手接过画轴。

  “小丫头在这儿呢!”舒夫人面一红,瞟了一眼旁边的杨,自是让舒先生闭嘴,之后顿了顿,又问道:“郎君这两日便回去?”

  “河中府那帮知交故友们得知我得了这好物,声称备好美酒佳肴,只等着共赏沈山人之佳作,”舒先生说到此处,笑得开怀:“宋兄最是急切,前几日直接从荥阳城去了河中府,昨日为夫在酒肆喝酒,巧遇他家小郎临安,才知宋兄竟与我擦肩而过。”

  舒夫人颇为无奈,不免唠叨两句:“既知是好物,自个儿留着好好欣赏便是,何苦在外头显摆,也不怕树大招风。”

  “何谓显摆,那些人与我一般,都为金石同好,难道遇到真品,自当一块畅评优劣,才对得起沈山人这呕心沥血。”舒先生不以为然,捋着长须回了一句。

  “听你的便是,”舒夫人摇了摇头,随即又问:“对了,平儿有无领了欢娘回大王庙还愿?”

  杨攸宁在一旁静听,自是知道,平儿是舒先生与舒夫人独子舒平,欢娘乃舒平的娘子,杨攸宁与舒家向来亲近,日常皆对那二位,以哥嫂相称。

  “你且放心便是,他们小俩口早去过,”舒先生这会子站到书案旁边,俯身瞧了瞧舒夫人正是绘制的一副百子图,笑赞:“娘子这工笔,倒是越发精妙细致,回头便贴在大王儿咱们屋里,可不能辟邪!”

  “如何说话呢?”舒夫人上去推了舒先生一把,自是因着他的调侃,当着杨攸宁的面,脸上未免有些过不去。

  杨攸宁在一旁被逗乐,舒家夫妇皆是明德饱学之人,在外头备受读书人们推崇,不过只杨攸宁知道,他们夫妻若在一块,说是老小孩子也不为过,尽是逗来逗去,说笑打闹,着实有趣得紧。

  “先生,大王儿是谁?”杨攸宁终于忍不住打听。

  “可不是你那未出世的侄儿,”舒夫人笑着回她:“你家先生盼孙心切,去年带着师父我回乡,路过离河中府不远,一处叫大王庙的地方,听得里头送子大王颇为灵验,便进去拜了拜,未成想数月之后,你嫂嫂便有了身孕,你家先生认定送子大王显灵,说是这孙儿的乳名,无论男女,且要叫‘大王儿’。”

  “果然是个好名!”杨攸宁少不得捧了个场,心下颇觉得这名儿谐趣,也就舒先生能想得出。

  “阿敷也该要出阁了吧?”舒先生这会子心情甚好,干脆取过舒夫人的笔,在百子图上兴致勃勃添了几笔,口中还不忘逗杨攸宁:“得空让你师父也陪你去一趟,那大王庙内还供奉姻缘大仙,听得说也是极灵。”

  这一下杨攸宁直接红了脸,倒是舒夫人笑着夺过舒先生手中画笔:“郎君手下且要留情,难不成还真准备将这画拿来避邪,昨晚你醉成那般,如此还有酒气,再去歇一时。”

  舒先生自是乐呵呵地应了,捧着卷轴便要出去,杨攸宁少不得站在屋门口相送。

  “阿敷不用理会,先生向来无酒不欢,昨晚醉死在床上,想是半道想起他那珍藏,才赶来索要,少不得打算抱着那画一块睡呢。”舒夫人好笑将阿敷叫回身边。

  杨攸宁抿嘴笑了笑,瞧着舒夫人伏身到书案前,又拿起笔来,杨攸宁一旁站了会,不免又有些发怔。

  过了好一时,舒夫人抬头望了望杨攸宁,又回到了正题:“还在发愁?”

  “师父,这事要闹下去,圣人和婆婆,定要不悦的。”杨攸宁少不得在旁边唉声叹气,她可是为难死了。

  “那你呢,”舒夫人问了一句:“心下可愿做秦王之妻?”

  杨攸宁惊道:“师父,我从未想过此事!”

  自小到大,杨攸宁便理所当然地以为,日后会嫁给李延,哪曾有过别的想法。

  舒夫人一笑,打量着杨攸宁:“师父这会子倒有一问了,若是秦王想带你私奔,你肯不肯跟着走?”

  “师父定在说笑,我无论如何不会跟那人走。”杨攸宁坚定地摇了摇头,她打心里佩服舒夫人当年跟定舒先生的勇气,可她自个儿绝无这胆量,况且在杨攸宁以为,世上再无第二位舒先生,值得人抛下一切,倾心相随。

  “今日想是阿敷来讨主意的,”舒夫人叹了口气:“不过师父着实帮不得你,与其去问别人,不如问问自己的心。”

  杨攸宁一怔,随即自觉明白了,想是舒夫人的提议,得由着心做决定。

  听到这一句,杨攸宁倒轻松了,反正她不愿嫁给李莫,打心里不愿意。

  虽然李延生性平庸,到如今还不定性,然而若杨攸宁他日成了赵王妃,婆婆会开心,圣人能满意,她也觉得妥贴。

  无论如何,她杨攸宁都不喜欢什么大风波,这辈子安稳些就好。

  如此一来,倒是杨攸宁开始考虑,总要想个法儿,好声好气地叫李莫知难而退,若他不强出头,此事便能化于无形。

  杨攸宁思量得极巧,心下也定了主意,虽是不太愿意跟李莫见面,不过这一回硬了头皮,还都得同他说道一番。

  到了这会子,杨攸宁终于松了口气,也想着该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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