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以名归罪
绛河清浅2018-04-16 02:123,674

  “就这些?”官家沉着脸:“既叫你去安抚使司,便是指望着你办事得力,绝非用什么‘收益良多’之言,便糊弄得过去的。”

  见官家似有不悦,福王忙上来替李莫解围:“圣上放心,莫儿向来行事谨慎,如今刚去那处,自不能太过显山露水,总要先沉下心,来日方长,也未必急于一时。”

  “怎得不急!”官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过望望左右站了不少人,到底欲言又止。

  官家未说完之言,李莫如何不明白,还不是他被圣人压得喘不过气来,便是赐个婚,都被圣人不留情面地拦阻,已然是气到极致,这会子只盼着福王能帮他紧着翻盘。

  瞧着官家阴沉沉的脸,又瞅了眼福王,李莫暗自慨叹,当年太宗为何要将皇位传给这一位,若由福王为帝,以其雄才大略、精明睿智,想来大周朝堂定会蒸蒸日上,哪会像如今这般,竟落到由着女人当政的局面。

  冯中官这时进来,禀报道:“官家,宰执张琢与侍御史宋临安在外头,说有急事求见。”

  “不见,我都躲聊叙阁了,他们还想怎样?”官家一脸的不悦,绝不掩饰心中反感。

  最终还是福王摆了摆手,终是将人唤了进来,官家看在福王面上,倒也没说什么。

  这会子官家早已坐到了书案之后,瞧着张琢和那个宋临安上来拜见,神情清冷,绝不假以颜色。

  打量着官家这副表情,一旁李莫低头挑了挑眉。

  看样子如今官家已然打算同圣人撕破脸,更是摆起恨屋及乌的架势,面上竟对张琢没有半分好声气,恁谁都瞧得明白。

  其实官家如此喜怒形于色,未免太失城府,更自扫了帝王威严,与之相比,圣人反倒还有几分雌威,在朝堂上比官家更有威慑之力,却是名不正,言不顺。

  “张琢,又有什么急事,为何不在朝堂上说,可是瞧不得朕歇息片刻?”官家一出言,便像是在质问。

  “臣……自知扰了官家,心中忐忑。”张琢上前作揖,只后面的话,说得却一点不忐忑:“宋御史有急奏,如今刻不容缓,否则,任失德官员横行,竟要大失民心。”

  “哦?”官家将目光又投到宋临安身上,竟是笑了起来,话中颇含讥讽:“倒是难得,我记得清楚,当日在五郎涉入勾栏之事上,你二位各有立场,如何今日同仇敌忾起来,宋御史,今日又想参奏谁?”

  “回圣上,臣参奏原河中府同知,现任知府杨如晦!”宋临安倒是不惧,直接禀道。

  李莫赶紧背过身去,只因着差些要乐出来。

  方才官家还夸奖过杨如晦,怕是绝对料不到,话音落得未久,杨如晦便被御史台的人给参了。

  官家好半天不说话,气愤之色毫不掩饰,倒是福王沉吟一时,出声道:“冯中官,快将宋御史的奏折送给官家御览。”

  冯中官自是应下,走到宋临安跟前,接过他递上的折子。

  一时众人目光皆落到书案后的官家身上,但见他不太情愿地打开冯中官奉到案上的折子,先是一脸不悦,到后面眉头更蹙成了“川”字,气色都有些变了。

  “宋临安,可是又犯了上回的毛病,未得实证便来胡乱参奏,或是朕太过宽容,以至你又想重蹈覆辙。”看了没一时,官家恨声问道,直接将奏折扔到了一边。

  “当日之错,臣谨记在心,但,此一回绝非臣之杜撰,”宋临安干脆跪了下来:“杨如晦在河中府为官不正,肆意坑害百姓,竟是为所欲为,便有一例,当日杨如晦表亲孙敞,得知他到了河中府任职,便投奔而来,杨如晦不知约束,由着孙敞打起杨同知的旗号,在当地做生意。”

  官家哼了一声:“皇家还有三门穷亲,帮衬一下又有何妨。”

  宋临安被噎了一下,愣了愣,却继续道:“孙敞行商不正,极好强买强卖,有一回他去找一个叫赵二的人买纱,赵二不肯卖,故意抬高价钱,结果孙敞怀恨在心,告到杨如晦跟前,不日,杨如晦便以赵二漏税不缴为由,竟将人发配到恶寒之地做苦役。”

  一旁李莫突然脱口问了一声:“孙敞?”

  福王转头瞧了瞧李莫:“莫儿竟是知道此人不成?”

  李莫笑了笑:“孩儿像在哪儿听过,早年间,曾有一个叫孙敞的,在济州做过漕运,也不知是不是同一人。”

  这些日子,李莫借着在安抚使司任上之便,倒是瞧了不少当年旧案,这其中,他最关注的,便是杨如曜夫妇被害一案。

  为此,李莫特意派出手下人前往济州府,以查实杨如曜在转运使任上管束漕运之事,而这个孙敞,便是案卷中记载的,当年漕帮老三,李莫向来过目不忘,无意当中倒是记住了此人名姓,不过他未料到,孙敞或是与杨如晦沾着亲。

  “什么孙敞、赵二的,与你这奏报有何关系!”官家怒喝一声。

  “那赵二家人先时不服,状告到河中府前头一位知府那儿,未想那知府居然连状纸都不敢接,更未料得,没过几日杨如晦便升任知府,自此再无翻案之说,赵二是那家顶梁柱,被抓走之后,一家人生计艰难,杨如晦害人不浅,早已失去为官之清廉。”

  官家拿手点了点书案上的奏折:“那什么赵二的,与你奏折上舒彻之案又有何关系?”

  倒是这时福王走到官家跟前,笑道:“臣到现在听得糊涂,宋御史说得太絮叨,告一个杨如晦,怎得牵扯出那么多人来,官家,可否让臣瞧瞧那奏折?”

  官家“嗯”了一声,随即冯中官便将书案上的奏折取了,递到福王面前。

  “回王爷,并非下官絮叨,而是杨如晦在河中府为患百姓,桩桩恶行,着实罄竹难书,舒先生与赵二之案,只不过是管中窥豹而已。”宋临安还在一旁解释。

  李莫心下好奇,走到福王身后,随在一旁,瞧他手中奏折。

  而此时,张琢再次开了口:“舒彻乃本朝金石大藏家,向来德高望重,世人皆听过其名,未想如今竟被杨如晦随口诬陷谋反,还指他暗自欲称王,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为官至此,到底太过无德。”

  正在看奏折的福王,竟是一下子笑了:“大王儿,这名字起得……果然颇有气势,小王的确听过舒彻之名,此人性情旷达,却也有些孤傲不羁,给孙儿起这名字,到底引人疑惑,不过以名归罪……若杨如晦真如奏折上所言诬陷于人,也是不妥。”

  “舒先生膝下独有一子,成亲多年未育子嗣,舒家夫妇只盼着早些抱孙儿,有一回他们回乡,路经一处大王庙,听得里头香火极灵,便进去祈孙,不想未久便得了喜讯,由此,舒彻便为孙儿用上了‘大王儿’的乳名,却不想,竟遭了有心人利用。”宋临安忙道

  福王点点头,随即却又问一句:“宋御史如何知道这般清楚,可是亲自去问过当事之人?”

  宋临安沉默一时,回应福王:“不瞒王爷,舒先生交游甚广,家父与他乃多年知交,前些时日家父得知,舒先生因谋反被下狱,且在河中府受尽拷打,硬被强着画了押,直接判下发配琼州,家父情急之下,会同几位朋友紧着赶去河中府探望,这才知道,舒先生得罪杨如晦,竟被以莫须有之罪,下了大狱。”

  “如此说来,你与舒彻还沾亲带故?”官家已经面色铁青:“宋临安,身为言官,居然假公济私,意图诬蔑同僚,若是你实在做不好,便莫在朝堂上尸位素餐。”

  张琢低头思忖一时,走上前道:“官家,宋御史这一回禀公执言,绝无诬蔑杨如晦之理,臣昨日也收到舒彻夫人亲笔诉状,上面还有当世几位大儒联名署具,亦是要告那杨如晦多行不义,无故发难,竟欲害无辜百姓家破人亡才肯罢休……这假公济私者……非为旁人,正是杨如晦。”

  张琢从怀中掏出一份纸笺,想来已然准备好了:“此乃舒夫人泣血而书,只盼官家与圣人还其夫一个公道,杨如晦在河中府作威作福,之前曾骗走舒彻珍藏名画,后头变本加厉,打听到舒彻收藏不少金石,竟起觊觎之心,叫嚣要查抄舒宅,人人皆知,他意在何为,官家,如今河中府读书人皆是不服,此事若闹大,怕是民心不稳。”

  未待纸笺被冯中官送到书案上,官家猛地站起,看也不看,抓过那纸笺便扔了下去,又指了张琢道:“怎得,可是杨如晦碍了眼,竟是教你们这般容不下,他可是少了俸银?非要去抢人家的,如何你们一个两个来参奏他,民心不稳,真真好大的罪名!”

  那纸笺掉在地上,正好落在了李莫身前。

  “官家,杨如晦不是碍了臣等,而是碍了天下百姓的眼,这种贪官污吏,只会为了一已之私鱼肉乡里,于朝堂有害无益。”未等张琢回话,宋临安已经抢先答道。

  “证据呢?何来就听你们这般信口雌黄?”官家怒斥道。

  “臣等绝无虚言!”宋临安倒是颇有胆量,硬是回道:“臣宋临安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杨如晦行止失德,绝无半分虚言,臣身为言官,在任一日,便要将这朝中贪吏除清!”

  “好,好!”官家拿手点着张琢同宋临安:“你们可是得了宝慈殿撑腰,这一回竟要折了朕左膀右臂,你们才肯甘心?”

  此时李莫早已捡起地上纸笺,瞧着极为仔细,看完之后,又递到福王手上。

  “不如容小王说一句?”僵持了一会,福王终于道。

  快要暴跳如雷的官家哼了一声,也算给福王面子,重又坐回到书案之后。

  “以小王浅见,宋大人的奏折同舒夫人诉状,倒颇多相互印证之处,不过到底未经查实,口说无凭,总不能妄加定论,此事……还需眼见为实。”

  福王说得极为妥当,便是张琢也点头赞成:“王爷此言有理。”

  “官家,莫如立时派人前去河中府查核舒彻一案,也借此机会考评杨如晦官绩,若是他果然遭人诬陷,自要还人清白,或是真有不当之处,该要追究的,再交由吏部派员审拿,不知官家意下如何?”福王又道。

  “臣请旨前往河中府。”福王话音一毕,李莫立时站到了官家跟前。

继续阅读:第六十四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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