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岳五郎显然没在意到陈六娘，倒是正瞧见陈子良，眼睛便是一亮。
“子良兄，可是巧了！”岳五郎嘻嘻笑着上前，冲着陈子良一作揖：“今晚赵王府摆下好宴，正嘱咐在下瞧见各位便招呼一声，子良兄若得闲暇，一块去聚聚？”
“哦？”陈子良面露笑容，显是不用人劝，便已然乐意了：“若有美酒，在下哪能不闲暇，自是去得。”
“何止美酒，还有喷香的灸肉呢！”岳五郎呵呵直乐。
这下，陈子良倒似乎有些迟疑：“那等……肥厚油腻之物，非在下这假道士所能消受得起，且是伤身这物，还是少沾为妙……”
岳五郎以为陈子良竟是不肯，脸上不免现出失望：“赵王特意请来好厨子，只为大家伙在一处尽情喝酒、说笑来着，少了子良兄，倒可没甚意思。”
冷不丁的，陈子良又大笑起来：“在下话没说完，不过嘛，如此珍馐，若是不去品尝，岂非不识情趣，大不得今日在下便开一回戒！”
岳五郎一听，自是痛快得很，拉了陈子良就走，只说这便一块去赵王府。
想来这会子，岳五郎早忘了那鱼缸之事。
倒是没走几步，岳五郎回头招呼一句：“四姐也紧着些，五郎同子良兄先走一步。”
杨攸宁一直瞧着人走远，心下到底不太想过去，正思忖间，忽然觉得袖子被人给扯了扯。
“嗯？”杨攸宁诧异地瞧瞧正拉着她的陈六娘。
陈六娘唇角弯起，眼珠子还转了转，笑道：“四娘过不得多时，可不就是赵王妃了？”
“正是……”杨攸宁不解其意地看着陈六娘。
“奴家、奴家……”陈六娘颇有点吞吞吐吐，最后终于说出想法：“今日热闹，奴家跟四娘串串门去？”
杨攸宁打量着面前这小丫头，算是明白过来，陈六娘还是孩子脾气，只怕是被那灸肉勾出了肚中馋虫。
或是因这孩子单纯直白，虽明知陈六娘日后会嫁给李莫，杨攸宁却对她生不出半分反感，甚而还有几分喜欢。
这会子听陈六娘想跟着去赵王府，杨攸宁也不忍拂她的意，索性点了头，道：“若是六娘乐意，便随我去一趟，王爷一般会在府中后院为女眷们独开一席，倒还算自在。”
陈六娘立时乐起来，一把拉住杨攸宁，倒是笑得极开心。
杨攸宁想了想，先派个家院去赵王府，给卢娘子带话，就在后院水榭开上一席，只为款待陈六娘。
另一边，杨攸宁又叫人赶过去同前头的陈子良说一声，请他给陈家带信，只说是大长公主府留陈六娘做客。
诸事齐备之后，杨攸宁去正屋同大长公主说了一声，这才领着陈六娘，带上渡儿几个，一同往赵王府而去。
赵王府侧门，卢娘子亲自迎了出来，但见杨攸宁下轿，忙上前叉手福身，笑道：“方才得着信，奴家紧着跟王爷禀报，听得说四娘引来贵客，王爷特意从灶房调来一个会灸肉的婆子，在水榭外专设下火灶，只为让咱们几人好好尝个鲜。”
杨攸宁一乐：“倒是难得他有这般心细的时候。”
站在旁边的陈六娘头一回来赵王府，下过轿，便左右看看，着实新奇。
“自听说王爷要在府中摆灸肉宴，奴家便馋得慌，也不知这灸肉何等滋味，今日真真托了四娘的福，王爷这般殷勤，咱们倒不用客气。”卢娘子嘻嘻笑着，上前又跟陈六娘福身见过，这才引着两人一块，从侧门进府，往后院而去。
因是来得早些，天都未曾暗下，少不得杨攸宁让卢娘子尽地主之谊，带着陈六娘在后院转上一转。
毕竟是圣人嫡出，李延这赵王府修得极气派，四处花木葱郁，中间的小湖虽比不上皇宫后苑的月湖气派，却也堆起一座高高的假山，上头还建了一处赏风亭，六角的檐顶，修得极是精巧。
陈六娘自是开心，一时之间兴致来了，便嚷着要到赏风亭上走一走。
这边有女使过来寻卢娘子，卢娘子少不得告退，便到水榭做准备去了。
来者皆为客，何况杨攸宁还是半个主人，虽心下有些怵着这假山太高，她到底还是壮着胆，陪同陈六娘走了上去。
当日李延刚开衙立府之时，岳五郎淘气，非拉着杨攸宁上过这赏风亭，杨攸宁自是知道，此处视野极佳，竟是可瞧到整个赵王府全貌。
待得终于爬上去，杨攸宁自然不觉得如何，倒是陈六娘兴奋地叫起来，在赏风亭里直打转：“未想这府中还有此等好去处，果然登高望远，景致尽收眼底。”
“六娘喜欢便是，小心莫摔着。”杨攸宁在旁边提醒一句，自觉有点喘，便坐到了亭边的美人靠上。
这会子天气也将要热了，在下头待着，多少让人有些气闷，唯赏风亭四处没有遮挡，微风过处，挟了清凉来去，直叫人不无惬意。
便在这时，陈六娘探头望着下面，颇兴奋地道：“我瞧见二哥了。”
杨攸宁闲闲地顺着陈六娘视线望去，但见她手指之处，便是赵王府正厅，知道此时李延在正厅里头周应客人，杨攸宁随口问了句：“六娘可瞅着我家五郎？”
听到杨攸宁提到岳五郎，陈六娘不免撅了撅嘴，倒是说了一句大实话：“大长公主府里，倒是人人和善，通情达理，独岳五郎不好相与，还小气得紧。”
“回头我便教训他去。”杨攸宁想起方才二人的口角，忍着笑道。
“咦，今日齐王也来了，想是都闻着了灸肉味道。”这边陈六娘又道。
杨攸宁不禁着意看看，少不得猜测，既然齐王来到，或是李莫也将赴宴。
想到此处，杨攸宁不自觉地心便跳了起来，上回宫中见时，李莫似乎身上不太好，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四娘想是知道，我翁翁同姑母，都盼着奴家嫁给秦王，如今婚事议得七七八八，便是王爷亦答应了。”陈六娘这时回头道。
“倒是好极。”杨攸宁努力冲着陈六娘笑笑，虽早知会是如此，但真听人家亲口提及，杨攸宁多少心里还有些不自在。
陈六娘这时走到杨攸宁近前，干脆坐到旁边，手托香腮，竟是叹了一声。
杨攸宁有些吃惊，不免转头瞧着陈六娘，不知她叹的什么气，然而毕竟是人家私事，杨攸宁自觉不好胡问。
“可我妈妈心下却是不太情愿，只说秦王府中早有一位奉仪，听得早年间便与王爷情投意合，只怕我嫁进去，未必得着好。”陈六娘神色颇有些不乐意，倒是顾自言语起来。
“傻丫头，什么情投意合，都是外头人乱传，未必为真，秦王心性和蔼，为人又正直大度，倒是一位难得的好郎君，”杨攸宁在一旁笑劝：“且福王妃乃是六娘姑母，绝不会害你。”
“我自是知道，二哥说过，王爷值得托付终身，不过……”陈六娘似乎又有些犹疑。
“不过什么？”杨攸宁忍不住问道。
陈六娘眨了眨眼：“我向来只当王爷同二哥无甚不同，都是自家兄长，一向只当哥哥一般敬着，这日后竟要成了夫婿，总叫人觉得有些怪怪的。”
“六娘难道不喜欢秦王？”杨攸宁不免问道。
“喜欢呀，像喜欢二哥、三姐，对于，还有喜欢四娘你一般，反正……”陈六娘嘟了嘴道：“若是做夫妻，就是不自在。”
杨攸宁心中叹了一声，陈六娘到底是还小，恐怕还不懂男女之情。
没一时，一直站在赏风亭假山下的渡儿领卢娘子过来，只道水榭那边，灸肉已然摆下，请杨攸宁同陈六娘一块过去。
这下陈六娘高兴了，方才那点若有若无的愁绪，立时烟消云散。
水榭之中，早已摆上宴席，杨攸宁领陈六娘入了座，但瞧卢娘子只搁旁边站着，不免招招手道：“今日并无外客，你不用拘束，三人才算成席，卢娘子这半个主人，到底当得。”
听到杨攸宁这么一说，卢娘子抿嘴笑笑，果真再不拘束，便自坐下。
杨攸宁问卢娘子道：“王爷那边可已开宴？”
“灸肉的婆子说，岳五郎最是性急，一进府便叫着要杀牛宰羊，王爷倒是纵着五郎，这会子席开没开还不知，不过肉早已经烤上了。”卢娘子笑答。
杨攸宁不由摇摇头，岳五郎在李延跟前，还真是半分不用拘束，不过，到底失了礼节。
倒是陈六娘忍不住问道：“这灸肉，竟这般好吃？”
卢娘子一乐，起身去到水榭外，没过一会又回来，后面跟着一个婆子，手上端托盘，上头好几串用铁叉穿起的肉，还冒着热气儿。
这会儿陈六娘立马眉开眼笑，不过毕竟以前未见过，歪头瞧着，并不知如何下手。
卢娘子得了杨攸宁眼色，自是上前，将铁叉上的肉用箸脱到瓷碟中，捧到陈六娘面前。
“香呀！”陈六娘眯上眼，用力地闻了闻，便开始大赞特赞，随即迫不及待地挟起一块尝了。
片刻之后，陈六娘简直要眉开眼笑，一个劲地点头道：“今日果然来对，打小没吃过这般美味之物。”
杨攸宁打量着陈六娘一时得劲，连吃好几块灸肉，不免拦道：“凡事过犹不及，毕竟这是油腻之物，想来六娘还小，肠胃怕受不得，浅尝辄止才好，不可吃得太多。”说着，便让卢娘子叫人送蜜饯果子上来，让陈六娘解腻。
听说这就不给吃了，陈六娘如何放得开手，立马央求：“四娘稍等一时，待我再尝些……”
话音未落，外头有人进来，边走边笑道：“还是四姐这儿清静，那头可是疯了！”
杨攸宁一抬头，原本是岳五郎过来，少不得问他：“好好的，五哥到花厅来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