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王爷打发过来瞧瞧,顺道带个胡瓜。”岳五郎指指身后。
原来有赵王府的家院跟了过来,怀里抱着两个黄澄澄的胡瓜。
杨攸宁倒是笑起来:“今日王爷倒是周到得紧,咱们便笑纳了。”
“胡瓜是什么?”陈六娘不免好奇地问道
此时陈六娘刚吃完一碟羊肉,女使正帮她擦着油嘴,却不想这会儿又被胡瓜吸引住。
“瞧你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这胡瓜乃自库什运到荥阳城,说是从沙地长出来的,香甜多汁,最是能解油腻,”岳五郎立时搭上一句,语气中颇有几分不屑:“我说,你长这么大,莫非从来没出过门,或是连书都没读过?”
陈六娘嘴巴撅撅,显是被岳五郎嘲笑,心里不太高兴。
“咱们六娘是翰林家的小娘子,成日耳濡目染,学问未必比你这外舍生差,”怕这俩孩子又吵起来,杨攸宁赶紧在一旁道:“五哥既是送过瓜,便赶紧回去,不过记着,不许跟人后头喝酒,回头耍起酒疯,或是一身狼狈,小心婆婆瞧见,不肯饶过。”
岳五郎倒是嘻嘻一笑:“我可不走,只在这儿落个清静,四姐不知,那头几位可是正憋着坏,早就密谋好,今日定要灌醉齐王。”
“为何如此?”杨攸宁诧异。
“成心取个乐呗,男人喝酒总不能干着,今日又没有歌伎作陪,只得自已找乐子,”岳五郎笑道:“这会儿,想是齐王差不离该趴下了。”
“歌伎?王府饮宴,还召歌伎?”陈六娘眼睛立时亮起来,似乎生出兴趣。
杨攸宁哭笑不得,瞧着陈六娘,摇头道:“小娘子如何打听这些。”
“话本里头可有不少有胆有识的歌伎,竟是比一般人还讲气节,可惜,我竟没瞧见过真人。”陈六娘嘟哝道。
“不过是些庸脂俗粉,丑得见不得人,话本那些,如何能信。”岳五郎回一句。
陈六娘不免眨眨眼,这会儿再看向岳五郎,眼神之叶,居然带了些佩服之意。
岳五郎呵呵一乐,摆手道:“今日听得四姐和六娘过来,王爷赶紧将那些歌伎退了,只说是,要防着四姐回头到圣人跟前告状。”
杨攸宁哼了一声,懒得再说,想来今日自己要不过来,赵王府定是闹得厉害。
陈六娘大概吃得有些撑了,从桌旁起身,走到水榭栏边,感叹道:“今日出门,果然瞧见不少新奇,真真不枉此行!”
“外头新奇多得是,不过若是你见一样爱一样,便要据为已有,只怕你们翰林家搁不下。”岳五郎在旁边很似挑衅地道。
“五哥!”杨攸宁赶紧拦住,只怕他又惹到陈六娘。
“我到这会儿,只不过相中贵府的鱼缸,还是四娘主动要送的,虽然岳公子不肯割爱,不过方才大长公主可是点过头,要将正院的那个赏了我。”陈六娘看样子,成心要气岳五郎,回过身,冲岳五郎嘟嘟嘴,极得意地道。
果然,岳五郎眉头蹙起,瞧瞧杨攸宁,顾自思忖好一会,才像是下定决心:“算了,回头花厅那缸鱼送你便是,婆婆屋中的你别动,那是拿来福佑婆婆身体康健,到底动不得。”
杨攸宁心下一笑,难得岳五郎总算回心转意,不过听得出来,这孩子确实有孝心。
“那……我便不要了,”陈六娘这时倒改了主意:“君子不夺人之美。”
未想岳五郎脸一拉,喝道:“你这人如何颠三倒四,说送你便送你,拿着便是,何必这般矫情!”
陈六娘立马愣住,想来没料到,这回竟成了岳五郎上赶着要送鱼缸。
到底担心岳五郎将人家小丫头弄哭,杨攸宁忙圆起场来:“既然咱们五哥大方,六娘收下便是,此事已定,不许再争执。”
陈六娘半晌未说话,倒一直在打量岳五郎。
这一下,水榭之内,不免气氛稍有些僵,杨攸宁无奈地坐着,好在旁边还有一位卢娘子,自是笑着要将陈六娘拉回位上,又吩咐旁边侍候的女使:“既然王爷赏下胡瓜,奴家便跟着四娘同六娘后头尝尝新鲜,还不去切过端上。”
陈六娘似有似无地瞟岳五郎几眼,总算坐了回去。
杨攸宁少不得开口催道:“五郎想来无事,不如忙自个儿的去。”
“不去,那帮人尽在喝酒,要不便说些无趣的荤话,还自觉风月有趣,真真没意思得紧。”岳五郎却不肯走。
“我二哥也这般?”陈六娘突然冒出一句。
“可不,子良兄乃是其中翘楚,还自称风流道人。”岳五郎说到这儿,忍不住乐起来。
陈六娘眼睛眨眨,随后竟也跟着大笑。
岳五郎这会干脆坐到杨攸宁旁边,趴在桌上道:“我认识的人当中,想来想去,唯有秦王才称得上正人君子。”
杨攸宁笑笑,用帕子抿了抿唇,只为掩饰一点莫名的心虚。
“秦王今日没来吗?”陈六娘问道。
岳五郎摇头:“先时说要过来,方才赵王派人去催,那头回话,秦王临时有事,竟要耽搁了。”
听得这么一说,杨攸宁心里突然不太是滋味,竟疑惑人家知道自己在这儿,才不肯过来。
再一转念,杨攸宁又觉自作多情,李莫都快定亲,只怕已然忘记前事,倒是自个儿还在这儿心心念念。
小孩子家就是小孩子家,谁都没料到,没过一时,陈六娘捧着胡瓜,居然与岳五郎津津有味地聊起来,到后头,岳五郎更是直拍胸脯,说是不日亲自送鱼缸上门,还要挑几条肥肥的南屏金鱼,定不教陈六娘失望,如此等等。
杨攸宁瞧着挺可笑,不过这两个孩子不闹了,倒是教人称意。
到底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没一会,陈子良派人过来,自是催着陈六娘,该要回去了。
这边杨攸宁自然带着岳五郎一块相送。
一路走到赵王府外,天色已然暗下,想来今晚过得适意,陈六娘颇有几分不舍,同杨攸宁手拉手,还在那儿叨咕个不停,便是陈子良一个劲地叫她上轿,陈六娘却还觉得话没有说完。
“平素里我只在府中待着,竟不知外头那么多稀奇,今日算是开眼。”陈六娘兴奋地道。
杨攸宁少不得邀请:“六娘是个活泼的,瞧着我婆婆喜欢你,若是得空,日后多来府中走动,也是热闹。”
“那可是好极了,”陈六娘直拍手,不免又瞧瞧岳五郎,冲着杨攸宁眯眯眼睛:“不知你家五郎,可烦着我?”
“傻丫头,五郎不过孩子脾气,喜一时,怒一时,方才他那般大方,竟要亲自送鱼缸,你还不肯信?”杨攸宁笑着摸摸陈六娘秀发。
杨攸宁同陈六娘两人正自低头细语,一旁岳五郎颇有些无趣,不免快走几步,跟陈子良站到一处。
“子良兄,方才战况如何?”岳五郎嘻笑着问道,自是指的齐王被灌酒之事。
陈子良呵呵一乐:“你倒跑了,自是没瞧着,齐王已然成一瘫烂泥,差些软到地上。”
正说着话,岳五郎倒是望向远处,叫了一声:“咦,秦王怎得这会儿过来了!”
“哎呀,王爷可是姗姗来迟,怎得这会过来,难不成就为点个卯?”听到岳五郎这么一说,陈子良打眼观望,随即上前,冲着刚刚从不远处下马的李莫招呼一声。
岳五郎嗓门极高,杨攸宁自是听见说李莫过来,忍不住便朝那人望上一眼,心下滋味莫名,竟不知不觉的,盯了远远过来的李莫好久。
陈六娘在旁边踮着脚瞅了几眼,似乎有了什么主意,顾自嘻嘻笑了半天,转头对杨攸宁道:“看来嫁秦王也未必没有好处,日后四娘进了赵王府,咱俩便是妯娌,可不知多亲近呢,姑母说过,成亲之后,王爷还住在福王府,倒方便常来常往,瞧着方便咱们来往。”
杨攸宁眉间,竟不由地蹙起,心下长叹一声,到底事情,没有陈六娘想得那般简单。
“四哥怎得这会才到,可是辜负了我备下的美酒灸肉!”李延这时正巧从赵王府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大帮人,被围在那帮人当中的,便是几乎软到走不得路的齐王。
李莫笑着上前,同李延作了个长揖:“五哥美意,今日到底辜负,下回便由四哥做东,以补今日之憾。”
说着话,李莫一眼瞧见已醉得失态的齐王,不免上前看过,道:“想是今日高兴,三哥这不好酒之人竟会醉了。”
一直被人扶着的齐王抬了抬头,大着舌头道:“再不喝……了!”
听齐王这么一说,周围人等都笑起来。
“如此……便让小王送三哥回去,”李莫这时笑道。
待一转头,李莫目光,不知为何,竟与杨攸宁无意间碰到了一块。
虽是天色暗下,二人又离得远,不过或是心有灵犀,才这么不偏不倚地看到对方。
李莫愣住,杨攸宁也赶紧转过头去。
倒是陈子良精明,看出些不对,赶紧上前,从后面拍拍李莫肩膀:“瞧着晚了,王爷,不如紧着送齐王回府?”
李莫立时回神,上到齐王近前,直接将人扶过,送进了轿中。
既然齐王有人送,赵王便也不问,目送众人离开便罢,另一头杨攸宁同岳五郎一块上轿,自是回府不提。
几日后的一早,杨攸宁梳洗完毕,带着袁嬷嬷同渡儿一块从西院出来,打算着要去给大长公主请安,半道上,便瞧见赵管家远远地过来。
赵管家上前见礼,杨攸宁不免问上一句:“五郎可是去了太学?”
“今日五郎倒是走得颇早,这会给陈家过完鱼缸,想是该上太学去了。”赵管家笑着回道。
杨攸宁稍有些诧异:“啊?”
那日杨攸宁听得岳五郎应承陈六娘,会亲自去送鱼缸,未想这孩子性急,话音这才落下几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