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何事？”本就在不远处的伍太妃，瞧见动静不对，已同福王妃一块赶了过来。
正在此时，水面上一阵“哗哗”作响，没一会，有人喊道：“阿敷，快拉一把！”
听出是李莫的声音，杨攸宁不由一惊，这才明白过来，刚才跳下去的居然是他，而这会子，李莫已然拉着一身狼狈的陈六娘划到了桥边。
杨攸宁立马趴回到桥栏边，双手递出，总算是够到了陈六娘，此时渡儿几个也过来，一块使力，好歹将陈六娘拉上岸来。
众人忙着照应陈六娘，倒是杨攸宁得着空，一个劲在看同样全身湿透，刚自个儿跃到桥上的李莫。
福王妃已然吓得大叫了起来：“莫儿，六娘，怎么是你们！”
此时，众人全都跑了过来。
陈六娘有惊无险地被拉了来，除了喝过几口水，倒无甚大事，到底还是个孩子，居然还有闲心笑出来。
杨攸宁啼笑皆非，取出怀里帕子，替陈六娘擦拭脸上水珠还有沾上的水草，没想到陈六娘这会儿又淘气起来，双臂一伸，抱住杨攸宁，撒着娇道：“因着四娘，我才落水，好生得叫你赔我。”
这么一个小水人冷不丁撞进怀里，少不得教杨攸宁身上立时湿了大片。
杨攸宁无可奈何，不过人没事总是好的，于是哄道：“自然要赔，陈六娘但说想要什么？”
陈六娘嘻嘻一笑，道：“那鱼缸是跑不掉的，别的……现时想不想来，方才掉下去之时，可是吓死了我，幸好那湖不深，我到后头才知道，人竟是站得起来，真差些把自己吓成水鬼！”
“六娘，太妃在这儿，不许胡说！”福王妃在一旁立时训道。
而这会子，福王妃面色阴沉，尤其在瞧向杨攸宁时。
“哦！”陈六娘乖觉地应了一声，这时转头，瞧见正湿漉漉站在一边的李莫，赶紧上前叉手福身：“奴家多谢王爷搭救之恩。”
李莫用手抹去脸上的水，随口教训道：“不必，只是六娘日后别再这般顽皮。”
陈六娘伸了伸舌头：“王爷教训得是。”
倒是杨攸宁在旁边偷偷瞧了一眼李莫，见他面色苍白，眉头有些轻皱，似乎像是不太舒服，少不得觉着心里揪了一下。
“莫儿，可是冻着了？”福王妃快步走到李莫近前，直接用袖子，替李莫去拭面上、身上的水。
李莫笑笑，往杨攸宁那儿瞅了瞅，道：“无事，娘不用担心，回头儿子到子良那儿换身衣裳便是。”
伍太妃走上前来，抓抓李莫的手，疼惜地望着他道：“瞧这手冰凉的，还不紧着找子良去，回头让他给你们两个瞧瞧，尤其是六娘，自小娇生惯养，若是在宫中病倒，老身可不好同你翁翁交代。”
陈六娘还真会应景，立时打了个喷嚏。
“四娘也一块过来，别给六娘带累着也病了。”伍太妃还不忘嘱咐了杨攸宁。
杨攸宁自是点头，又回身往湖里瞧了瞧，隐约记得，似乎前头有一人跳了下去，不免提醒旁边众人道：“湖里或还有一位，且找一找去。”
既然是伍太妃嘱咐了，杨攸宁也没敢推辞，加上陈六娘这会儿拉着她不放，于是杨攸宁便让宝慈殿的两名宫人先回去跟蒋顺娘说一声，自己则带上渡儿，准备前往春晖阁。
“今日怕是风水不好，合着不该出门的。”伍太妃嘟囔一句，便领了陈六娘同杨攸宁，先往前头走了。
福王妃正想拉了李莫要跟上，却听到众人这时叫起来：“又捞上一个！”
一时好奇，福王妃不免回头看看。
这时伍太妃远远地喊道：“莫儿，还不赶紧快些换衣裳去！”
李莫应声，与福王妃说了几句，便也走了。
福王妃干脆停下脚步，瞧着众人打捞起那个落水的。
被捞上来的，是个宫人模样女子，也不知是不是在水里待得时间长了些，被带上来时，虽还有气，却俯趴在桥面上，吐了好一时的水。
“她如何掉下去的？”有人在旁边嘀咕。
一名宫人忙回道：“方瞧见有人落水，杨内人便丢了耙子跳下去，谁知道她是不会水的，这下可吃了大亏。”
福王妃一听，明白这宫人原来是为救人，虽未帮上忙，却难得人家有这份心。
向来福王妃吃斋念佛，与人为善，既然人家是好心，福王妃总不能不闻不问，因此上到近前，问了一句：“你是哪个宫的，既然救了我们六娘，福王府自会承意。”
好半天后，那宫人转过了头来，眼圈红红的，巴巴地看向福王妃，道：“王妃，是奴家杨三娘呀！”
“是你？”福王妃吃了一惊。
春晖阁伍太妃寝居之中，杨攸宁换上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外头按着伍太妃的吩咐，披了一件丝绸罩衣，在镜前照了照，自个儿也觉着煞是好看。
伍太妃坐在对面罗汉床上，一时拍手笑道：“四娘也是个眼光好的，这可是老身年轻时最中意的衣裳，未想四娘穿得如此合身，说不得咱们一老一小，竟是有缘得很。”
“奴家为太妃添了麻烦。”杨攸宁忙福身道。
伍太妃笑着摆手：“平日里这春晖阁冷清得很，今日一个个都过来了，老身着实高兴，四娘若不嫌这衣衫老旧，便拿去穿着玩，老身瞧着高兴。”
杨攸宁叹了一声：“今日是奴家不小心，未得看好六娘，太妃不肯责怪，奴家已然感激不尽，如今又赏了衣裳，着实教奴家过意不去。”
“怪不得四娘，是奴家自己不听劝，非要抱那金鱼，当是遭了报应。”陈六娘蹦蹦跳跳着从寝居旁边的净室出来，一头刚洗过的乌发披在脑后，身上穿了件有些显大的中衣，一脸笑眯眯的。
“瞧在今日六娘受到惊吓份上，老身那些压箱底的衣裳、首饰，你尽可挑去。”伍太妃笑着，命人将自己的衣柜、妆匣全都打开。
陈六娘眨了眨眼，倒也没有客气，走过去还真挑了起来。
只到后头，倒像是眼睛挑得花了，陈六娘干脆拉过杨攸宁，便要她陪着一块。
福王妃进来之时，正瞧见她二人站在伍太妃妆匣前，说说笑笑地极是亲热。
只是福王妃瞧不得这个，心里极为不悦，咳了一声道：“六娘，陈家何时教过的规矩，太妃就搁旁边坐着，你倒乱翻起长辈的东西！”
陈六娘原本手上拿了一只嵌宝石双龙纹金镯，正对着亮处抬眼在瞧，听到福王妃突然来这么一句，吓得赶紧将镯子放了回去，忙回身低头道：“姑母莫怪罪，奴家知错了。”
“无事，老身叫她们挑的，难得小娘子们能进老身这屋，喜欢什么便拿去。”伍太妃在旁边笑道。
杨攸宁有些迷惑自己多心，明明福王妃说的是陈六娘，却无端让杨攸宁觉得在自个儿受了指责，竟觉得后脑勺一股子寒意袭来，叫人不禁瑟缩了一下。
“怎得这会子才过来？”伍太妃问道。
福王妃长出一口气，道：“莫儿一身湿潮，奴家原本想催他回府，这孩子不肯，说是王爷与官家正在聊叙阁闲谈，嘱咐了要一块出宫，奴家自不能说什么，后头莫儿去子良那太医署换衣裳，刚才到底不放心，奴家又跟过去瞧瞧。”
杨攸宁在旁边听了，不免心下感慨，福王妃虽为养母，对李莫却是关怀备至，倒也不失为一位慈母。
“既有子良在，想是会照应周到。”伍太妃在旁边笑道。
福王妃叹了一声：“我那莫儿，其实就是个可怜孩子，亲妈妈死得凄惨，亲爹爹对他……我素日跟王爷说，只恨那孩子没托生在我肚里，否则，我如何忍见，这么心善的孩子，受了这般多委屈。”
说到此处，福王妃竟有些哽咽。
伍太妃有意无意地咳了一声，杨攸宁先明白过来，用手轻轻扯了扯身边陈六娘的衣袖，随即递过眼色，让她上前安慰福王妃。
原本陈六娘还在愣怔，得了杨攸宁暗示，才算回过神，忙过去扶了福王妃道：“可是今日六娘行事不妥贴，惹姑母生气了？”
福王妃用帕子抹了抹泪，打量着陈六娘，嗔怪一句：“可不是嘛，若非因你，你莫哥哥如何跟着落了水，前日他可还病着呢！”
杨攸宁立时觉得心里一疼，果然是李莫身子不好，难怪瞧他脸色不对。
“所以这便是姻缘，如何赶巧，倒是莫儿亲自来救的六娘。”伍太妃听着，在一旁打起了趣来。
陈六娘想来还不太懂，听到伍太妃这般说，也只知道傻乐。
唯有杨攸宁站在那儿，心下极不自在，总觉得教李莫受委屈的，还有自个儿一份。
“对了，太妃可知，那会子六娘落水，有个宫人跳下去救人，太妃带着孩子们走后，那宫人便被救上来，奴家还同她说了几句。”
“难得人家有这份心，回头当是要赏的。”伍太妃点点头。
福王妃忙应道：“那宫人，奴家还是认得的，方才嘱咐过了，让她换好衣裳便来春晖阁。”
“好，老身也见见她，”伍在妃笑答，随即看向陈六娘：“你这丫头，可是方才被你姑母的话给吓住，就打算着这一身中衣便出宫不成，赶紧挑你的衣裳，待会你二哥说不得过来。”
陈六娘立时应过一声，没敢去看福王妃脸色，却又拉上杨攸宁替自己选衣裳。
未几，杨攸宁帮着陈六娘挑了一件古烟纹碧霞罗衣，配以散花如意云烟裙，伍太妃又亲自为陈六娘梳了双丫髻，簪上一只垂珠却月钗，立时，方才在河中的狼狈尽扫，没一会子，陈六娘又恢复了那股子玲珑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