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福王同李莫二人,一前一后走进水榭。
同伍太妃见过礼,福王有些诧异地问福王妃:“娘子怎得今日进了宫,一早并未听你提及。”
福王妃自是回道:“原本去陈家谈莫儿与六娘之事,未想今日爹爹又去了太学,我趁这功夫,便把六娘给‘偷’了出来,只为带进宫,给太妃瞧一瞧。”
说到此处,福王妃先乐了起来,不免拿眼看看站在福王身后的李莫,李莫被官家禁足府中多日,这会子能进宫了,看来已然被解禁,倒是一桩好事。
李莫除了上前见礼,便一直低头背手而立,颇有几分置身事外的意思。
倒是伍太妃问他一句:“莫儿,听说前几日你身子不爽,如今可好些?”
李莫赶紧回道:“孙儿本无大碍,子良给瞧过,已然好多了,谢太妃体意。”
“子良说是风寒郁结,开了好几副药,昨日方才好些。”福王妃少不得在旁边道,一脸疼惜地瞧着李莫。
“既然六娘来了,怎是未见着人?”福王不免往左右瞧了瞧。
伍太妃接了话茬:“方才六娘同大长公主府的杨四娘遇上,居然一见如故,这会子两位小娘子跑桥那头说话去了。”
这一下,李莫的头终于抬了抬,有意无意地,往水榭外看了一眼。
他这一动,水榭中两个女人全都看在眼里,不免各自在心中叹了一声。
伍太妃想想,赶紧岔开话题,冲着福王问道:“你们父子可是刚下朝?”
福王摸了摸鼻子:“方才得了官家旨意,让我们父子巳时二刻去聊叙阁觐见,想来有事要嘱咐,这会儿还早,儿子便带莫儿到后苑散散步。”
“官家如今可说,何时让莫儿官复原职?”听到官家召见,福王妃不免心生急切。
“此事……倒也不急。”福王说得敷衍,显是不想谈这事。
这边李莫终于开了口,看向伍太妃问道:“听子良说,太妃旧疾又犯了,不知可好些?”
“还是莫儿细心,知道问上一问,倒是你这爹爹,全然忘记了。”伍太妃故意说得抱怨,到后头,偏偏自个儿先笑起来。
“母妃教训得是,”福王赶紧打了个恭:“儿子到底没有您孙儿心细。”
“如今有子良在,倒是照应周全,老身说不得还能长命百岁,”伍太妃说到此处,不禁感叹一句:“一晃眼老身便入了暮年,荣华富贵算是享尽,如今只盼着你们夫妻二人日后别再分居两处,还有便是,莫儿同六娘能婚姻圆满,多子多福。”
李莫唇边淡笑,只似乎神情多少显得勉强。
福王看出李莫不自在,不免要替他解围,于是对伍太妃道:“母妃,儿子这便得去聊叙阁,让您媳妇陪着多坐一会?”
“去吧,男人有男人的大事,咱们女人,也有自个儿乐处。”伍太妃笑道。
待得那父子二人告退离开,福王妃不禁叹了一声,自是瞧出,李莫对与陈老翰林家结亲之事,并没有多热衷。
伍太妃自是明白福王妃感受,在一旁劝道:“勿须太过着急,待得六娘嫁过来,两人相处些时日,自会好些。”
“就怕莫儿还忘不了……这孩子到底太痴了些。”福王妃想到此处,心下更不喜杨攸宁,只觉得李莫竟是被她误了。
伍太妃这时问道:“那个柳奉仪……莫儿如今还是瞧她不上?”
福王妃冷笑一声:“别说是莫儿,便是奴家也没看上她,虽人倒是经常来福王妃奉承,可奴家瞧着她眉眼轻浮得很,着实……反正莫儿避之唯恐不及,甚而连秦王府都给让了出去。”
“这也不是个办法,”伍太妃道:“待得六娘及过笄,自要赶紧将他们二人婚事办了,到时候,总不能让六娘还跟着莫儿挤在风清阁,这秦王府没道理便宜一个外人。”
“这便是一桩头疼事,可毕竟是宫里赏下来的,就算再不喜,也赶不出府去,如今真是丢不得,又留不得,”福王妃忍不住抱怨:“这事还不是杨四娘给惹出来的,说不得便是那丫头伙着宝慈殿来坑咱们莫儿,倒是莫儿,居然不计前嫌,还帮她……”
伍太妃皱了皱眉头,道:“先不提四娘,那柳奉仪到底也算你府里的人,日常也别视而不见,该规矩的、该教训的,总不能放手,免得让福王同秦王两府,一块丢了面子。”
福王妃这下听出来不对,少不得问:“太妃,可是那柳奉仪做了何不妥之事,竟传到您老耳朵里了?”
“老身在宫中瞧过几回柳奉仪,听侍候的人说,每次她都是应了杨娘子之约,来宫中相陪。”
“杨娘子?”福王妃有些诧异,这位杨娘子乃杨如晦长女,听得说,入宫之后颇得官家宠幸,不过后来受了杨如晦的连累,被降了位份,只因着身怀六甲,才算险过一关。
“无论福王府或是秦王府,还不至于要巴结一个宫中低品的娘子,传将出去,岂不是要成笑话。”伍太妃颇不赞成地道。
福王妃倒是认真听了,连连点头道:“太妃说得极是,出了宫后,奴家便将柳奉仪唤来说道一番。”
“走吧,老这么坐着,着实腰酸背疼,随老身到苑子里走走。”伍太妃站起身来。
少不得福王妃扶了她,一块往外面的小径走去。
走到外面,福王妃才发现,此时后苑过来不少宫人与侍人,一个个皆举着耙子,站在湖岸边,显是在捞里头的水草。
“也不知官家将莫儿叫过去,可是又想往这孩子身上撒气。”福王妃嘟哝一句,心里还在替李莫担忧。
伍太妃笑着安慰道:“若真是为莫儿好,做亲爹的骂上一两句,倒没什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却不约而同,都往聊叙阁那头瞧了好几眼。
而在另一边,杨攸宁与陈六娘下了拱桥,正站在一处桥墩边。
“四娘,我可瞧见了,有金鱼儿游过来!”陈六娘嘻笑着指着湖面,干脆坐到一处未及她小腿高的栏杆上。
杨攸宁见她欢喜,自然也笑起来,却不忘提醒一句:“别坐那儿,掉下去可不得了。”
跟着陈六娘的女使听了,赶紧扯住陈六娘的胳膊。
陈六娘也还乖巧,起身蹲到栏杆后头,口中道:“当初翁翁知道我喜欢金鱼儿,可是嘱咐了二哥帮我弄只鱼缸来,结果等了好一时不见下文,后来才知,他将此事又托付给了秦王表兄,翁翁听说了,少不得将二哥大骂一通,说王爷乃是做大事之人,如何拿这些来烦扰他。”
听到陈六娘这般说,杨攸宁眼睛不由眨了好几下,总觉得哪处有不对。
便在这时,有几名宫人拿着耙子过来,开始在附近捞水草。
杨攸宁拉起陈六娘,自是不打算碍着人家做事。
这边,杨攸宁正想着不如领陈六娘到另一头站着,自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名宫人,往她们这边瞅了好几眼。
一名站在陈六娘近处的宫人一耙子下到湖里,转眼捞起一把水草上来,结果未得小心,连着带出两条金鱼儿。
那金鱼儿乃官家爱物,这会子被弄上了岸,可不是把那宫人吓得不轻,宫人一下子跪到地上,紧着拿手在赶,想将金鱼弄回湖里。
不想那金鱼竟像是成心作对,在桥上活蹦乱跳,就是不肯下去。
杨攸宁知道,宫规森严,官家养的金鱼若有个三长两短,宫人的性命怕是要保不住,少不得弯下身子,也帮着撵鱼。
陈六娘还是小孩子家,不懂其中厉害,且她本就爱金鱼,这会子见跟前蹦着两条,可不高兴坏了,别人撵,陈六娘倒是用手可着劲地抓。
费了好一番功夫,其中一条金鱼总算入了水。
只是另外一条金鱼偏不怕死,蹦到后头,居然进了陈六娘怀中。
这下陈六娘大乐,就跟逗猫一般,抱着有她小臂长的鱼摸了起来。
杨攸宁在旁边叫了一声:“六娘不可,快放开!”
“好玩嘛,今日这鱼儿归我了!”陈六娘哪里肯放,此时还笑得天真。
“小娘子,求您放了它吧!”那宫人急得快哭了,凄凄地哀求道。
杨攸宁只能在旁边哄:“六娘若是喜欢金鱼,我们府中便有,回头连着鱼缸给你送去可好?”
陈六娘立时眼睛便亮了:“倒也成,不过,我要那种大大的!”
“正是,”杨攸宁笑道,伸出手:“不如将这鱼儿扔进湖里,这些可是官家爱物,闪失不得。”
“成,我知道这叫放生,今日权当做一桩善事!”陈六娘还在那顽皮。
杨攸宁瞧着地上已然吓坏的宫人,无奈之下,轻扶了陈六娘站在桥栏边,哄道:“六娘且放下她,待会出宫,我便让人给你送鱼缸去,可好?”
陈六娘此时开了怀,一弯身子,便要将那鱼儿扔到塘中。
谁知这么一下子,竟是出了事。
陈六娘心里只顾着高兴,身子少不得往湖面探过去,月湖之中,一条金鱼儿便有斤把两重,一纵而出之时,带出一股力来,未想桥边这会子堆了不少湿湿漉漉的水草,陈六娘就踩在上头,于是这么一打滑,一个跟头,人便栽下了湖中。
杨攸宁和陈六娘的女使就在旁边,眼见着人落水,一下都愣住了。
原本跟着陈六娘和杨攸宁的人,大多还站在桥上,瞧见不对,赶紧冲下来,便是近一些的渡儿,赶紧从后面抱住了杨攸宁,只怕她也掉下去。
一个身影猛不丁从后面跑过来,但犹豫片刻,便跃下湖中。
此时远近的人已经大喊起来:“有人落水了!”
没一会,近处湖上,陈六娘的头冒了出来,张着双臂,惊恐地喊了几声:“救命呀!”
旁边跟着也冒出一个头,似想去抓陈六娘,试过几次,皆不得法,倒是那人自个儿又没进水中。
“六娘,抓我的手……”杨攸宁这时已然急坏,趴在桥栏边,冲着陈六娘伸出胳膊,试图将人抓住,一时之间,大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
渡儿被吓得不清,赶紧去拉杨攸宁,却不想,脚下一滑,居然坐到了地上,手便脱开了。
一双大掌伸过来,一把将杨攸宁拦腰抱回,随即往后面一放,再然后,“扑嗵”一声,又有人跳下月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