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妃点头，这会儿似是想到什么，又对李莫道：“昨日我去过一趟秦王府，你成亲在即，那府里虽不算破旧，总归得修缮一番，才有迎新的意思，至于柳霜儿……我已然知会她，过不得几日，便派人送她去咱家乡间的别庄，免得日后你们小夫妻瞧着堵心，柳霜儿这回倒还乖巧，并未多言什么。”
“是。”李莫只稍觉惊讶，便应了下来。
对于柳霜儿，李莫并无什么感觉，不过基于柳成与自个儿的半师之谊，当初他才会对柳霜儿施以援手，也就如此而已。
且后头李莫发现，柳霜儿心计过深，行止轻佻，尤其是出了那等未婚有孕之事后，还在梧山寺当着众人之面，跟李莫说些暧昧之言，动机诡异，实在让人不喜。
只毕竟觉得对方可怜，之后虽是被圣人硬塞了个奉仪，李莫还是勉强容下柳霜儿，倒未曾想过要将人赶走。
至于福王妃打算将柳霜儿送去别庄，李莫想的是，自个儿总归得走，与其让柳霜儿枯守秦王府，还不如送去那别庄，日后大不得去信一封，放了柳霜儿自由便是。
打量着李莫神色，显然并无异议，福王妃心下松快，不免感慨：“终究放下我一桩心事，过不得几日，便要往陈家下定，眼见着，咱们莫儿总算要成亲了。”
“娘，孩儿有事相请。”李莫忽地抬头道，自觉有些话，这会该要说了。
“莫儿但说无妨。”福王妃笑道，这会儿她心情极佳，仿佛已然看到，陈六娘坐着花轿，热热闹闹地被抬进秦王府。
“成亲之事不如暂缓，孩儿还打算……不日便回辽东去一趟。”李莫斟酌着，到底明日有大事要办，此时许多话还不能说透，且先在福王夫妇跟前垫个底儿。
“这……咱们可是已然同陈家说定了。”福王妃一惊，下意识瞧了眼对面坐着的福王，脸上尽是不乐意。
李莫低头回道：“过几日，孩儿会亲自上陈家解释，到底不能耽误六娘。”
一直没有吭声的福王，终于开口问道：“为何突然想去辽东？”
李莫顿了一顿，道：“到底在荥阳城待得不称意，孩儿想来想去，辽东更是施展之地，还请爹爹在官家面前美言，让孩儿继续镇守辽东，”说到此处，李莫又看向福王妃：“娘，辽东苦寒，孩儿不忍心，让六娘一个娇弱小娘子跟去受苦，至于成亲……二位放心，待到了辽东，孩儿自会娶妻。”
福王妃有些呆住，没一时，眼圈便红起来：“你这是要常驻辽东？”
“孩儿不孝，只这荥阳城，到底教人透不过气来。”李莫低头回道，心中已然恨不得，立时带上杨攸宁，从此远走高飞。
既是说完，杨攸宁便作揖告退，要回自己的风清阁。
等李莫离开，福王妃便抽泣起来，口中埋怨着：“怎得这孩子说走便要走，竟无半点转圜余地，日后可是再不打算认咱们为爹娘，官家伤了莫儿的心，难道孩子连咱们都怨上不成？”
“不得胡说！”福王在一旁深眉紧锁，倒是思忖起来，半天才道：“明日，小王便去见驾，官家……这事儿，到底还得劝劝莫儿。”
李莫离开正院，一路端量着，明晚到底该如何救人，宫外又当怎般接应，还有便是李莫终究有些不舍，自个儿这般一走，挺对不住养育自己多年的福王夫妇。
便在快走到望月亭之时，不知从何处蹿出一个人来，居然直接跪到了李莫跟前。
李莫全无防备，还真被惊一下，立时往后退了两步。
倒是身后跟着的江成机警，一跃而上，直接将那人踢倒在地。
等江成停住身形，却意外发现，此时歪在地上的，居然是个女人。
“何人？”江成眼睛眨了好几下，厉声喝问一句，等到了近前，见那女人转过脸来，总算认出，原来是府中女使杨月宁。
李莫自然也瞧出是何人，皱皱眉头之后，并不准备理会，抬步便要继续往前走。
想来杨月宁是有意在这儿堵人，但见她不及起身，干脆跪爬到李莫跟前，挡住他去路：“王爷留步，奴家有事禀报。”
“有事跟管家报去，快些让开！”江成瞧出李莫神色不耐，便要上去拉开杨月宁。
杨月宁这时大叫一声：“王爷，奴家所报之事，事关王爷清名，还请您留步！”
此时杨月宁的架势，倒像是，若李莫不让说，她绝不罢休一般。
“江成，你听她说说。”李莫冲着江成吩咐一句，绕开杨攸宁，依旧要往前走。
“王爷真不怕家丑外扬？那奴家便说了，那柳霜儿毫无廉耻，身为奉仪，竟是做出羞辱王爷之事，您还打算视而不见？”杨月宁竟是大喊一声。
这回，杨月宁可真是被逼得狗急跳墙了。
说来打从进到秦王府，到底有钱嬷嬷主事，杨月宁过得还算自在，只不过偶尔在府里遇上柳霜儿时，才稍觉有些不舒坦，到底那是前世仇人，杨月宁如何也喜欢不起来。
昨日，福王妃来到秦王府，自是为着要给李莫筹备婚事，带几名工匠过来勘测，准备王府大修。
听得说李莫要回府成亲，上上下下倒是一片和乐。
杨攸宁少不得上前奉承，借着钱嬷嬷在旁鼓吹，倒颇得福王妃夸赞，还得了一对镯子的赏，可谓痛快极了。
尤其是杨月宁亲眼瞧着，柳霜儿被叫到福王妃跟前，三言两语便被发落去别庄，心下更是得意。
如此一来，她杨月宁便少了一个仇家，日后陈六娘进得府来，杨月宁盘算着，以自己的聪明，对付住一个小丫头绰绰有余，若想得长远，待得李莫坐进崇政殿，少不了自儿儿便能跟着进宫，这之后，凭着这身跨两世的本事，她总有法儿，挣下一份荣华富贵。
福王妃前脚刚走，柳霜儿突然然把杨月宁叫过去，竟是为盘问她，为何福王妃突然要赶人。
本来不关杨月宁的事，不过瞧着柳霜儿咬牙切齿的模样，杨月宁极乐意添油加醋地告诉柳霜儿，李莫喜欢陈六娘，才想着这般死死护着。
谁料到，今日一早，管家便来告知杨月宁，说是让她收拾包袱，回宫中侍候。
杨月宁一听便炸了，直接去向钱嬷嬷求救。
倒是钱嬷嬷义气，真就去问过，管家的说法，是宫中如今缺了人手，要从各府调宫人回去，到底拒不得的。
杨月宁不是傻瓜，一听便觉出不对来。
宫中什么时候能缺人手？若是调人，怎得好巧不巧，非调到自个儿头上？
这边杨月宁越琢磨越不对，想来想去，只怀疑到一个人身上。
这整秦王府中，唯一跟自己不对付的，只有柳霜儿，须知柳霜儿那丑事知道的人不多，而她杨月宁，偏偏就是其中一个，那女人自然不舒坦。
而这一回柳霜儿被赶，虽当着福王妃的面，人家一副乖乖听命模样，可后头立马将自己叫过去盘问……
杨月宁立马明白，这回根本是柳霜儿有气没地儿撒，竟找到她头上。
以柳霜儿那风骚本领，还有官家撑腰，想要打着宫里头的名义作弄人，可不易如反掌。
既是认定柳霜儿作祟，杨月宁自然无毒不丈夫，必要狠狠回击一番。
此时望月亭外，李莫终于回头看了看杨月宁：“你这是何意？”
杨月宁抬头道：“王爷若不明白，不如借步亭子里头说话，奴家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沉吟片刻后，李莫对江成递了个眼色，便抬脚先进了望月亭。
坐在亭中长椅上，李莫瞧着束手而立，刚刚与自己说完某桩宫闱隐事的杨月宁，冷声警告：“你可知，妄议圣上，乃是死罪？”
杨月宁定定回道：“奴家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胡言编造，奴家全无虚言。”
“柳霜儿与……之事，还有谁知晓？”李莫神色平淡地问道。
此时杨月宁自认已然取信于李莫，索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奴家过世的爹爹，当日得知柳成之女落入风尘，原本打算救她出苦海，未想柳霜儿自甘下贱，竟是逼着爹爹，请官家去帘幕坊相见……还有张庶人同杨妃，亦是知情人。”
“够了！”李莫这时一抬手，顿了片刻，又道：“此事再不许对任何人提及。”
杨月宁低着头道：“王爷，那张庶人知道得可不比别人晚，一旨官员禁入勾栏的谕令，绝非无的放矢，后头张庶人又将柳霜儿赐给王爷，实在有些成心膈应王爷之意。”
李莫长嘘一口气，此时竟觉头疼欲裂，他自然知道，皇宫本就是藏污纳垢之地，只是却未料到，自个儿竟不知不觉地，成了人家棋子。
“王爷，奴家……可否请王爷留下奴家？”杨月宁窥着李莫脸色，小心问道。
李莫低头，神色极是冷峻，根本没有看杨月宁一眼。
杨月宁不免心急，只道：“奴家虽是浅薄，却身有异能，便想以此，为王爷效劳。”
这边李莫依旧没有理会。
杨月宁干脆又跪倒在地：“但请王爷能信奴家，您乃是真龙之命，日后将承继福王大位，为下下一任官家……”
李莫突然站起，抬脚从杨月宁身边走过，随口吩咐道：“江成，将这女使送回秦王府，交管家处置，日后秦王府任何之人，皆不得擅自踏时此地。”
这边杨月宁愣过半天，却不知李莫到底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