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四对那给出去的那十亩田地耿耿于怀,若是换成银子够他挥霍好久,怕控制不住反悔,他甚至连地契看都没敢看一眼。
“爹,你为什么让我娘同意给那十亩地?咱家统共也就十几亩田地,给出去以后可咋过?”夏光宗和汪氏暗地里的互动他看在眼里,即使没看见他也确定肯定有他爹的意思,他娘不知道他掉粪坑被威胁之事,所以没那么大方。
“放心,你娘给的是三年前官府鼓励开荒种地时,老二在溪边开出来的几块烂田,大是够大说是十亩实际上之多不少,可惜白瞎了,除了头年收过一茬像样的粮食,后面三年还在免税起就这才只能裹住本,今年更甚刚下了秧苗,就发了水直接淹完了,三尺高的水啊,等退了也死光了。”
提到这茬,夏光宗和汪氏的心情才略微好点。“明年就过了荒地头五年的免税期,扔给他们更好,省的咱家赔本。除非他们有本事下大力气去整治,挖沟肥田,还得保证不发水,否则等着赔本后悔去吧。咱这回不仅把烫手的山芋扔了出去,还弄了三两银子。”
“当家的,那断绝书有点亏啊,要是咱扒着不放那铺子搞不好就成咱的了,老二家也不知烧了什么高香眼看着越来越好,咱这回可不只是丢了铺子这么简单,这还断了以后的路,好在老二那性子好了伤疤忘了疼,过段时间咱服个软也就没事了……”说道铺子时汪氏眼里闪过惋惜和贪婪,提到老二是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娘,我劝你收敛点,我二哥二嫂是好说话,可夏鱼那丫头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怀疑这次的事就是她搞的鬼。今后可别再生事端了,只希望他们看到地契后不翻脸,答应咱的事不会反悔……”夏老四不敢提自己的丑时,可到底不敢拿前途开玩笑,还是点了一下自家不着调的老娘。
一边对自己家抠搜的父母不满意,一边又为能报下自家良田而庆幸,同时又怕夏鱼反悔,甚至将他的丑时抖落出去。
“她敢!看老娘我不活撕了她,是她自己说的不拘好坏的,我们可没诓她。”一听还可能有变故,汪氏立马炸毛。
夏鱼还真敢,可她不需要,她的目的本就是那十来亩临溪水田,至于他们高产不高产,她压根不在意。
家里只有夏立根识几个字,可地契对他来讲还是有些难了,夏鱼倒是识字可还没有显露过,于是当她念地契所示的地时一家人即怕她因为被骗而气极伤身,又不可置信到怀疑她的识字水平有限以至于看错了。
说好了的十亩田地,虽然不拘好坏,可哪怕有一亩良田,两亩上等哪怕中等地家里的吃喝也能解决一些,再不济全是下等地也行啊。
再不济也不会全是新开的荒地,更何况是几乎废弃的荒地……
夏学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好的众兄弟一视同仁呢,说好的分家补偿呢,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不信邪的叫来了识字的柳氏,她生于秀才之家,丈夫儿子都是秀才,孙子年纪轻轻就是童生,而且和他们家一条心,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再次给了大家重重一击,柳氏念完之后发现一家子表情都不对,一脸无措的将地契重新递给周氏,周氏又转交给自己丈夫。
奢望终究还是奢望啊,有些事情并不会以人的意愿而转移,夏鱼耸耸肩,我说了你们不信,现在信了吧。
屋子里陷入了寂静,没有谁愿意说话,突然跟在柳氏身后一脸麻木的夏青青开口了,语气里说不出的讽刺和凄凉,“连自己的亲生闺女都准备卖去送死,来换银子花,怎么可能大方的交出那么多田地,要是真拿来十亩良田才是奇事呢。”
夏鱼听了这话并不意外,可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甚至暂时忘了田地的事,周氏有些同情的看向她,并试图安慰,“青青,别听人瞎说,没有的事,天下无不是只父母,至于卖身契的事你也别担心,嫂子会……”
周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情绪失控的夏青青的咆哮声打断了,“呜呜……嫂子,你若还认我这个妹子,就别再哄骗我了!你们谈话时我就在门外……亲耳听到的……能给你们当丫鬟,也挺好的……真的,至少保住了一条命,我还要谢谢小鱼,我这条贱命还真不值三两银子,以后我会……”
“打住!小姑,以后的事还是先听我说完你再想吧,我可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柳奶奶,把卖身契还她。”夏鱼可不想当了好人还让人误会,“这卖身契还没拿去官府登记,你也不算是奴籍,我们不说你不承认,别人就不会知道,也不能拿来说事,我这么做也是看在你以往帮我们颇多的份上,不忍心你被人推进火坑里。撕了卖身契你就是自由之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就去哪。”
“我和家人更希望你能留下来帮忙,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确实忙不开,当然我们也不会挟恩强迫,是走时留全凭你自愿,若是离开我做主给你五两银子的盘缠,去哪我们不管。若是留下,那你还是我小姑,咱还是一家人,吃穿也不会比以前差,你平日里多照顾下我娘还有柳奶奶就好,家里的活你看着干没人强迫你,若是去铺子里帮工也会有工钱,以后你嫁人会有五两银子的聘礼。”
“别怪侄女说话不好听,咱丑化说在前头,若是留下,那就必须一心一意对我们家,不要求你做什么,只要不出卖我们不做对我们不利的事情就好,尤其是在面对老宅时。否则不论你愿不愿意,哪怕我爹娘求我,我一样会赶你走,那时可不会做再有盘缠。”
“当然,你也可以当今天之事没发生过,依然回去做你的夏家姑娘,那三两银子就当我喂狗了。三个选择,不论你选哪一个我们都尊重,别急着答复,想清楚再说,时间咱有的是。”
柳氏和夏青青走了,不过走之前夏青青把卖身契留给下了,她跪在地上冲着夏鱼一家磕头道谢,拦都拦不住,哭着喊着哪也不去,卖身契也不要,非要留下来给二哥二嫂一家做牛做马来报答他们。
这孩子以为全世界人都抛弃她了,突然发现本以为无情无义的侄女哥哥嫂子实则一心为她着想,不仅花了三两银子救她出火坑,甚至连以后的出路都替她想好了。
甚至以后她嫁人他们还愿意出聘礼,五两银子啊,虽然不敢奢望可这份心她夏青青领了,此刻就是让她位她们去死她都愿意。
她果然没有百疼这个侄女……
在她心里,她的这条贱命竟然值八两银子,甚至更多!
她太意外了,不仅她意外夏学信他们也意外,更多的是释然和欣慰,对夏鱼的那点不舒服也烟消云散了,果然他们家的小鱼心地是最善良的。
夏青青的情绪太过激动,看她的眼神让夏鱼有些招架不住,她如今被感动冲昏了头脑,于是劝她和柳氏先回去再考虑考虑,这可是关系到她的后半生,马虎不得。
她反倒不愿意走了,说是柳氏买下的她,可实际上大家都明白买主是夏鱼,她认准了夏鱼家站起来就要去找活干,来显示自己的价值。
急的夏鱼没办法,只得劝道,“小姑,顾清柏不在,我不放心柳奶奶一个人在家,可我们毕竟没有成亲,住在一起会被人说闲话,还得靠你帮我多照顾着点。”这才把两人送走。
外人走了,一家人的心思又都回到了地契上,夏学信明明不识字还是死盯着手里的那张地契,一个字一个字翻来覆去的看,眼里猩红一片,捏着纸的双手用力到有些泛白甚至颤抖,一开始只是双手在抖,后来蔓延至全身……
夏鱼一直关注着他的情况,见他突然眼睛一瞪似要发狠,赶紧把地契抢了过来,生怕他如上次撕碎分家协议同样撕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地契,小心翼翼的叠好放进自己怀里,这才开口,“爹,你可千万别激动万一伤着了它,他们再来个不认账,咱家可损失大了,我还指望着她狰大钱呢。”
原本不想这么早公布的,可实在看不得一家人的低气压,尤其是他爹那痛不欲生的样子,“算了,你们早晚也要知道,我也就不瞒着了。实话告诉你们吧,我看上这十亩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打发现山上的莲藕起,我就在打他们的主意。这地多好啊,靠近小溪容易取水,虽然容易被淹可不影响种莲藕啊,稍微再挖深一点,平日注意蓄水,再加上有小溪做保证,养莲藕绝对没问题。”
“回头从山上挖些桂花树栽上,爹,娘,你们想想那可是十亩地啊,能种多少莲藕,能做出多少桂花藕粉,要是全卖出去,一百文一斤咱能卖多少钱?”说着说着夏鱼两眼都开始冒光了。
一家人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只是这丫头脑子也太好使了吧,不一会的功夫就变废为宝又出了一条生财之道。
夏立根有点反应过来了,“我说呢,你看到地契不生气也不意外,敢情打从一开始目标就是它们,只是你咋知道他们不会给其他的地?”
“他们没那么大方……”夏鱼有些无语,这再简单不过了。
见夏学信还是一脸的伤心,只好转移他的注意力,“爹,你别不说话啊,这桂花藕粉的事我是打算交给你的,挖塘,植莲藕,移植桂花树这些可都落在您身上了,你可别想偷懒,赶紧养好伤,打起精神干起来。”
夏学信突然被点名还有些懵,听清楚内容赶紧摆手,紧张道,“这这这,爹哪行,要是耕田种地肯定再多都没问题,可莲藕那东西我见都没见过,肯定种不了,不行,不行,肯定不行……”
夏鱼最看不了他这自惭形秽的模样,白了他一眼,“你咋知道不行,之前你还说你编的篮子不行呢,现在还不是供不应求,再说了你不行,谁行?我哥要读书,我一个姑娘家也不合适吧,你是让我娘还是小荷来?”
突然被点名的其他几人赶紧摇头,他们也来不了。
“爹,咱村种田技术你可是数得上号的,你不行谁行,水稻和莲藕都是长在水里,只不过一个水深一个水浅而已,慢慢研究呗,实在不行咱挖了当鱼塘养鱼,鱼大小都没关系能养活就行,咱家酸菜鱼用的到,咋滴也亏不了。”夏鱼继续劝。
夏学信听罢,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说完这事,家里人又关心起了村里流言的事,尤其是夏学信更好奇她有什么办法,到底能不能真的完成对老宅的承诺。
夏鱼拍着胸脯表示绝对没问题,等着吧,说不定明天就能成。
到底是疼她爱她的亲人,晚饭后睡觉前周氏和夏立根都找到了她,反复叮嘱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
就算被老宅埋怨,找麻烦,也不能赔上自己,这是周氏的意思,夏立根更狠,一句话:想帮就帮,不想帮管他们去死,出了事他兜着……
若不是再三保证,这事不用她出面就能解决,估计这两人就算磨到半夜都不肯离开她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