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铅云盖天，铮铮北风卷起纷扬雪花呼啸掠过，挂在人脸上像银刀子般，割得生疼。莫大娘拢了拢身上的大棉袄，低头迎着风雪而行。
好不容易才跑到悦荷家，原先以为悦荷让自己来取参，家中肯定是有人的，谁料到敲了半天门儿，竟是无人应答。
“坏事儿了。”莫大娘在门口干着急走来走去，贴着门儿往里看。她又不好硬闯人家宅，万一到时候丢了个什么东西咋整。再说，就是进去了，她也不晓得东西放在哪儿啊。
“这可咋整啊！！咋整啊！！”
莫大娘焦头烂额在院门前走来走去，留下一串串杂乱交错的脚印。又等了会儿，就在莫大娘咬牙准备折身回去的时候，远远瞧见个人影往这边儿走来。
“哟，莫大娘，你咋站我家门口啊！”莫老。二隔着老远就扯着粗嗓子冲莫大娘大喊。
差不多已经绝望放弃的莫大娘听见这熟悉的一声吼，那叫个欣喜。也不待人走进，直接跑上前去激动得左口一个莫老。二回来啦，右口一个莫老。二终于回来了，魔怔的样子吓了莫老。二一跳，忙问咋啦。
莫大娘三言两语将事儿说给莫老。二听，想让莫老。二赶紧回屋取人参救人。莫老。二也不负莫大娘期望，听完后，二话不说两手一拍就是说好。
“大娘你先进屋坐坐喝口茶，那玩意儿我也不晓得放到哪个旮杂里，还得好生找找。”莫老。二打开门让莫大娘先坐会儿。莫大娘哪有心思坐啊，但人这么说，也没办法只能坐着等呗。
眼看着桌上的茶慢慢冷去，外边儿的天儿越发渐黑，还没见莫老。二出来，莫大娘那是坐立难安，伸长脖子往外望，焦灼之色尽显脸上。
莫大娘坐不住站起身，她想去院后边儿问问莫老。二找着没，但又不合礼，只能在堂内走来走去，要不就是冲着后院儿高喊莫老。二，问他找着没。
又过了好久，莫老。二终于抱着个盒子大步从里边儿走了出来：“嘿！这玩意儿可是让我好找，结果最后库房乱堆里翻着，也不晓得悦荷是怎么放东西的。”
“诶，大娘我给你瞧瞧，这参……”不待莫老。二打开盒子细说，莫大娘就等不及的拉着人就往外跑。
“大……咳咳咳咳，慢些……”一开口就被寒风给灌了一嘴，呛咳得莫老。二一脸憋红。
莫大娘跑在前头，头也不回的催促着说不能慢啊，刚耽搁了那么久，也不晓得悦荷，宛枝她们是个啥情况。没办法，莫老。二只得认命的抱着盒子跟着莫大娘跑。
一条不算远的路，因着下雪的缘故，变得漫长，格外难走。一脚一个深窝，两人说是跑，却也跟走差不多。不过凡是路，总是有头儿的，费心费力两人终于赶到了宛枝家。
到地儿的时候，不管是莫老。二，还是莫大娘都已经是累得背上虚汗直冒。
来不及歇口气，两人就赶忙跑进去。这一脚踏进去，院子里窃窃私语声顿时停住，大家伙儿齐刷刷转头看向莫大娘，莫老。二。那感觉，别提多么的诡异了。
原本焦急的莫大娘这时也不禁止住匆慌的脚步，不明就里的问怎么了这是。
那些人你看我，我看你又开始小声的说起来。最后还是大娘家那个儿媳妇站出来小声说：“娘，屋里出事儿了。”
“什么？”莫大娘以为是自家家出事儿了，忙追问自家媳妇儿出啥事儿了，好端端待在家里咋就出事儿了。
“哎呀，娘不是我们家出事儿。”说着那儿媳妇儿眼神儿往屋里飘了飘：“娘你走后一会儿，宛枝就生了，生了个死婴。”
莫大娘心中咯噔一声响，忙呵斥她让她别瞎说。儿媳妇顿时就不乐意了，直接就呛声回去：“什么瞎说，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大家伙儿都是看见的。你要不相信，自个儿进去看看就是。”
莫大娘如何也是不相信宛枝会生个死婴出来，见着站在一旁的沈江忙问他咋回事儿。可是看着周围站着的那些没说话的人，就是再不相信，也不禁有些动摇。
“我进去看看。”莫大娘也管不得那么多，直接就走了进去。
原先屋子里除了宛枝，悦荷就只有苏婆婆一人。这会儿莫大娘走进去却发现里面站了不少人，闲得格外拥挤。
“诶莫大娘你终于回来了。”
“莫大娘，你可是回来了。”
几个大娘眼瞧着走进来的莫大娘，都像是松了口气一样，莫大娘心中不安却是原来越强，难不成，真生了个死婴？
苏婆婆站在最里边儿守着，见到莫大娘忍不住叹口气：“你总算回来了。”
“苏婆婆这怎么了是。”莫大娘挤过去。
苏婆婆偏头看着躺在床上昏过去的宛枝，摇摇头，将事儿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莫大娘。
原来莫大娘刚走没一会儿，宛枝就难产了，孩子卡着了头，费了大劲儿好不容易终于生了出来，却发现孩子已经闭气，没了生气。
苏婆婆说，宛枝没能来得及看孩子一眼便因为身体太过虚弱，体力不支晕过去了，是以还不晓得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醒来晓得了，怕是……
莫大娘听后不敢置信的愣在原地，有些被这个消息给砸晕了。明明上一秒还欢天喜地等着孩子出生，下一秒你就告诉我孩子已经死了，感觉太过突然，令人无法相信。
“这就是命啊！”
苏婆婆也晓得这事儿确实有些难以接受，便也就不再多说重重叹口气，背着手走了出去。
旁边儿的那些人见状也紧跟着苏婆婆离开了。
莫大娘脚似有千斤重一般，艰难走到床前慢慢坐下，老眼一涩憋不住哭了。
宛枝还不知道这一切，她正陷入一场‘梦境’。梦中她又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房间，熟悉是因为上一次梦里她就是在这里撞了额角，陌生是因为虽然是第二次看见，但她依旧不晓得这是哪里。
咯吱！门被打开了，宛枝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夫人为何还不醒来？大夫不是说夫人已无大碍，只一日便可醒，现都过了两日了。”
耳边响起一道娇弱的女声，听着说话人应该年岁不大。
“唉！乞儿你且在这儿守着，我去给厨房瞧瞧夫人的药熬好没。”女声一说完，一串由近及远的脚步声就响起，然后宛枝无暇顾及猜测那离去的人，反倒是反复嚼着乞儿两字。
乞儿，乞儿！她似乎在哪里听过，是在哪里？
“阿宛姐，你知道吗，驸马爷又要纳妾了。听说这次娶的是尚书家的小女儿，人长得可漂亮了。”乞儿的声音与之前那人完全不听，有点儿稚嫩，有点嘶哑，听着有些不大舒服。
“阿宛姐，乞儿跟你说。昨儿我偷偷跑去沁枫院，瞧见高阳公主大发雷霆，鞭打婢女。”似乎是很不喜欢那个公主，说道这儿的时候还冷哼了一声。
“今儿驸马本是要来看阿宛姐的，可是就是因为那个公主作妖，驸马爷没能来。”
顿了顿，乞儿又自顾自继续说道：“乞儿不喜欢那个公主，乞儿知道，阿宛姐你也是不喜欢她，不想瞧见她们，所以迟迟不肯醒过来，乞儿明白的。阿宛姐你睡吧，没有驸马爷，还有乞儿在这儿陪着你等着你。等你睡醒了，不想睡了，咱们就起来去外边儿放纸鸢。”
落寞的声音像把锥子刺在心头上，一抽一抽的疼。宛枝很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心底却又有一个声音憋着叫她别睁开眼。她就这么闭着眼睛装睡，耳边听着乞儿絮絮叨叨说着外头的事情，慢慢的，装睡变成了真睡。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边已经没了乞儿的说话声，只有深深叹息声。宛枝紧了紧被子下的手，缓缓睁开眼，当瞧见简陋的屋舍时心松了口气。
“阿宛，你醒了。”一直守着宛枝的莫大娘见人睁开眼，脸上一笑随后又像是想到什么，顿时又是一僵：“那什么，阿宛你睡了那么久饿不饿，阿雅那丫头给炖了蹄花汤，大娘去给你端一碗来。”
说完莫大娘不给宛枝开口的机会，起身就溜了，留下发愣还不晓得事情的宛枝。只不过人一溜到门外就忍不住的抓脑袋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会儿是跑了，待会儿始终还是要问起来。
“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莫大娘重重的叹息出声，摇头去灶房给宛枝盛蹄花汤。
过了好一会儿，莫大娘终于还是端着碗汤磨磨蹭蹭的走了进来递给宛枝：“熬了一下午的，快些喝了。”
宛枝接过碗听话的喝了两口，顿时觉得一股暖意顺着喉咙流淌而下，僵冷的脚也慢慢的有了丝热气。
“大娘，孩子呢？快抱来让我看看。”宛枝满眼希冀激动的看着莫大娘，不知道她的九儿是男娃还是女娃，长得又像谁，想想就觉得激动不已。
莫大娘脸一僵：“孩……孩子他他阿雅正抱着呢，先前哭得厉害，怕吵着你就让她抱出去哄哄。你先把汤喝了，喝完了我让阿雅把孩子抱进来。”
宛枝虽然疑惑，但见莫大娘这么说也不追问，低头赶紧的把汤喝了，又将莫大娘舀的猪蹄给吃了。
“大娘我吃完了，你快让阿雅把孩子抱进来让我看看。”
莫大娘不安的接过碗放旁边儿桌上，犹犹豫豫看着宛枝。那样子要再感觉不到出事儿，那就真是傻子了。
“莫大娘，怎么了不说话的。”莫大娘没说话，低着头不敢看宛枝。宛枝脸上笑意一僵，牵强开玩笑的说：“总，总不能是出事了吧！”
“阿宛大娘跟你说，你先别着急，就是，就是……唉，就是孩子没了。”莫大娘眼睛一闭，一横豁出去了。
宛枝直接呼吸一紧，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裂开，震得她眼前发黑，身子一晃差点儿栽倒在床下。旁边儿直盯着她的莫大娘，一瞧不对，赶紧伸手将人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