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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姓赵,名唤新桐,是北京城内最大的粮商,赵老爷的独生女。
祁安听她自报家门时正在饮茶,闻言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她有些诧异,没想到这身手利落的女子竟还算是半个大家闺秀。
祈安衷心的赞叹道:“我还以为赵姑娘该是哪家武馆的女儿,没曾想却是个文武双全的奇女子。”
赵小姐明朗的笑了笑,“齐小姐谬赞了,新桐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奇女子。不过因我母亲当年曾是绿林儿女,会些拳脚功夫罢了。”
她坦诚直接,字里行间无半分遮掩,“我父亲当年虽是作为压寨夫婿被掳劫上山,但也与母亲一见钟情。可惜的是,父亲作为家中独子,无法抛开一切与母亲在山上生活。母亲无法,只好金盆洗手,跟着父亲下山,专心归于家室。”
她凑近祁安炸了眨眼,眸中慧黠之色毕露,“习武是家母自小要求的,父亲也赞同,只说将来若是被当成压寨夫人掳劫上山,好歹也能有个反抗的能力。”
祁安被她逗笑,她坦言道:“伯父是位有趣的人,赵小姐有这样一对父母,真乃人生一大幸事。”
赵新桐又与祁安寒暄了几句,祁安虽觉与这赵小姐说话颇为有趣,但越聊下去,心中疑惑也越厉害。且不说这姑娘无故帮她,是天生的正义作祟或是另有所图。首先,赵新桐能认得她,认得她这位齐家旁亲都不认得的齐祁安,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人怀疑。
祁安多留了个心眼,赵新桐说她母亲是绿林儿女,
既是绿林背景,莫不是和齐连瑾有些关系?
可也不知这北京城附近,到底有几个占山为王的绿林帮派…
“齐小姐定是疑惑我如何认得你,其实,我与齐大少是老交情了,齐家酒楼生意中的米面粮食,大多都是我家供应的,而在这供应的过程中,几乎全部的细节都是我与齐大少在交涉。”
赵新桐似是看穿了祁安心里的想法,不在意的笑笑,主动给出了解释。
“齐小姐若是不信,大可现在就问问梓忻认不认得我。或者,我看你们出来有会儿功夫了,等齐大少爷稍后找下来,一切便可明晰了。”
赵新桐不提祁安还不觉得,此时被她这样一说,祁安才发现齐梓忻静静地坐在她身旁,状态竟是比在楼上时要放松得多。男孩正拿着个小锤子,一下一下地敲着果盘里的核桃,察觉到祁安的注意力转向他这儿,连忙献宝似的,将核桃仁儿捧至祁安面前,乖乖地道:“阿姐吃,梓忻喂你吃。”
祁安张嘴咬住男孩喂到嘴里的果仁,握着他的手,手腕一转,将第二颗核桃仁喂回男孩嘴里。
“梓忻先吃,阿姐与新桐姐姐还有话要说。”
赵新桐在一旁备受冷落,她朝着半空中翻了个白眼,不满地冲着齐梓忻嚷嚷,“我说齐小少爷,你也太偏心了吧?我这么大个人坐在这儿,那还是我的核桃,你就只给你阿姐吃,不给我吃吗?”
齐梓忻不理她,只是对着祁安,一脸认真地说道:“阿姐别和她说太多话,哥哥也不让我对她多加理会,听说野蛮是会传染的。”
……
能有幸受到齐梓忻的毒舌攻击,看来赵新桐说的是真的了。
祁安笑着点了点齐梓忻的鼻尖,对着赵新桐举了举茶杯,“赵小姐息怒,别和孩子一般见识。”
赵新桐也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早就习惯了,不管是齐大少爷还是齐小少爷,见了我,都是没什么好话的。”
她语气自然却又带点嗔怪,祁安听着,直觉她与齐梓言不像是一般的生意伙伴关系。回想起刚才的情形,彼时她怒意一起,攻击意味十足,赵新桐就站在那登徒子背后,一不知看到了多少,二不知她是否会将此事完完整整的告知齐梓言。但不管怎样,她方才起了杀意这件事,终归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思及此,祁安眼珠转了转,出言试探道:“赵小姐名唤新桐?这名甚妙,可是出自李清照的那句‘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
赵新桐点头,提起茶壶,向二人的空杯中蓄水,“正是这句词,家父的初衷是希望我能有些活力,虽然现在活泼过头,已经完全背离他的本意了。”
祁安恬淡一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她又道:“赵小姐莫要过分自谦,有自保之力才是好的。我倒是真真羡慕赵小姐这样的身手,若不是遇到赵小姐,刚才的情形,我和梓忻怕是要吃大亏了。”
赵新桐倒茶的手一顿,她提壶收水,话锋一转道,
“齐小姐爱喝茶吗?”
祁安一愣,直觉回答道:“爱喝。”
赵新桐嗤笑,她将茶杯举在手里,话中带了些讽刺,悠悠地说道:“我听说,人喜欢什么,很大程度上和这人的性格有关。”
“像梓忻这样天真懵懂的,一般都喜欢吃些糖果蜜饯儿之类的甜食。同理,齐小姐爱喝茶,自然就和这茶水一般,看似清澈,实则,内里却都是些茶渣子,滤着麻烦,喝着也噎嗓子。”
她这话算是明明白白的谩骂了,祁安楞了一秒,随即嘴角便浮出点冷笑。她刚才的怒气还没撒出去,现下听了赵新桐直白的讥讽更是气到了极点,心里也知赵新桐当时完全看清了她的动作,并且很明显地,她现在还对自己相当不爽。
她才在齐家那帮老纨绔面前受了气,现在还要忍受个初次见面的姑娘施加的冷嘲热讽吗?
呵呵!
既然赵新桐已经毫不掩饰,她也不必再假装什么了。
祁安的斗志被完全点燃,她款款起身,面上虽是端着一副闺中小姐沉静内敛的姿态,说出的话却是一点都不客气,“赵小姐这话说的在理,既是如此,祁安倒是疑惑了,赵姐刚才那两杯茶算什么?难不成,赵小姐与祁安是一样的人?”
赵新桐也站起来,看着祁安,眼中蔑视之色尽显,“看来齐小姐不只会演戏,嘴皮子也是一流的。这是你齐家的地盘,况且外患还未解决,我不便与你争吵。今日就算我赵新桐有眼无珠,将个表里不一的人请了进来。”
她言罢,转身走向齐梓忻,将一盒干果装好,再把果篮稳稳放进齐梓忻手里,“你别这
样傻,好人坏人都分不清。”
这话是对着齐梓忻说着,反倒把祁安噎得一僵。她想说些什么,看着赵新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嘴巴张了几次,最终还是作罢。
赵新桐又没什么错,是自己试探她在先,玷污了她的一片坦诚。
“齐小姐请回吧,下面闹出的动静持续了有一会儿了,齐大少该找下来了。”
赵新桐背对着祁安,语气冷淡。
祁安咬了咬唇,沉默了半饷,叹息一声,朝着齐梓忻招手,瞥见男孩手中的果篮,想了想,对着男孩做了个手势。
齐梓忻撅嘴,看到祁安将那手势又做了一遍,才不情不愿的,将手中的核桃仁分出一半来,塞进赵新桐手中。
“我阿姐是好人,你别生她的气。”
齐梓忻说完,便小跑至祁安面前,拉着祁安的袖子,亦步亦趋的出去了。
如赵新桐料想的那样,祁安拉着齐梓忻才走到楼梯口,就见齐梓言黑着脸,大步流星的从一楼走了上来。
他一步三个台阶,片刻的功夫就走到了祁安面前,也不说话,二指并拢,狠敲了祁安一记毛栗子。
“唔…”祁安吃痛,却也心知这次是自己做的不对,便生生的将那声痛呼憋回嘴里。
一楼的登徒子,连带着他的那些狐朋狗友,被齐梓言完整打包扔了出去,此刻酒楼小厮已将一楼打扫干净,座椅也已重新归置整齐,看起来还是那幅客聚如潮的热闹样子。
祁安拉着齐梓忻,乖乖跟在齐梓言身后,姐弟二人低着头,谁都不说话。
齐梓言随意推开一个空的包厢,先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深呼吸两口气,才开口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祁安酝酿了下情绪,认命的向前一步道,“他欺负梓忻,我生气,教训了他一下。”
齐梓言气极反笑,“你教训?你怎么教训的?说出来哥哥听听,保不齐还能给你鼓鼓掌。”
祁安极力将自己代入受害者的角色,虽然一开始,她和齐梓忻本就是受害者。她做到齐梓言旁边,可怜巴巴又绘声绘色的,将他们在二楼的遭遇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
齐梓言冷哼一声,“我看他是不想活了。”他指的自是那登徒浪子,
他皱着眉,捏了捏手中的茶杯,半响又道:“你别避重就轻啊,我们祁安大小姐是如何出手教训的,我想知道这个。”
祁安无奈,看来今天不交代清楚了齐梓言是不会罢休了。
她刚想说是赵府的千金出手相助替他们解了围,想到赵新桐描述齐梓言的那副神情,话到嘴边转了个弯,
“我能怎么教训啊,是你的相好助我们脱困的。”
她闲闲的卷了卷头发脸颊两边垂下的头发,慢条斯理道:“哥哥可真有服气,红颜之气文武双全。哦,不对,什么红颜知己,说不定以后还是我嫂子呢。”
齐梓言被她说的一头雾水,他转而看向齐梓忻,男孩左右各伸出三只手指,在脸上比了比。
这是老虎的意思。
……哦,是赵新桐那母老虎……
齐梓言明白了,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他站起来,对着祁安道:“你和梓忻人没事就好,其他的我会处理。走吧,和我上去,该敬司令最后一轮酒了。”
他言罢,提起衣袍,先一步走了出去,祁安明白这事是暂时翻篇了,便也理了理头发,跟着齐梓言,去结束那顿难捱的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