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老道一口鲜血喷出……
极速退三大步，鲜血全撒在正燃烧的引魂桩上，鲜血被炸得滋滋作响。
火焰中的两瓣引魂桩上呜咽声逐渐变大，瞬间充斥整间屋子。两瓣引魂桩不停震动，相互之间碰撞得啪啪响；引魂经上的蛇形互相纠缠，犹如在做垂死的相互撕咬。
“轰——”
两瓣引魂桩忽然相撞弹开，滚落地上。屋里似一阵龙卷风起，七七四十九个柱香蜡随风不停起舞。
“哒哒——”
碗内的香蜡摇曳，欲燃欲熄；本来没装多少糯米的碗里，三香一蜡似乎随时都可能跟随舞动翻倒地上……
老道看着，直挺挺坐落地上，努力将两腿盘起，终于忍不住闭上眼睛，似乎在等待，更像听天由命……
引魂桩自顾燃烧，里面的鬼魂不停挣扎……直到两瓣柱子烧成灰迹……
屋内回归一片死寂。
外围一圈七七四十九盏灯一盏不灭。但是在引魂桩化为灰迹的一瞬间，再起几丝阴风，每一个碗内火焰全朝外翻，好半天才回归正常。
毕竟，勾魂青灯引燃的引魂桩不是地狱炼火，但同样足够把所有鬼魂烧得奄奄一息精疲力竭。
曾道士自始至终没有睁开眼睛一直在打坐。杨一卷曲着双腿，是为了不蹬翻香蜡碗。这时，似乎稍微有些生气了，眼珠转动一下，虚弱道：“老道，怎样了？”
曾老道依旧没睁眼睛，甚至嘴角的血迹都没拾去，只是微微张嘴，久久才吐出：“放心，你没死我就死不了。”声音虚弱得不行。
杨一楞楞地微微咧嘴才扯出一丝无比难看的笑容，说：“没动静了，四十九盏灯都没灭。”
那对熊猫眼看着煞是爱人。
“七煞反噬果然非同，几乎要了我半条命；看来我还是有些高估自己了，差点最后一道收不住笔。”
曾老道不想说话。杨一还能有半分力气说话，他现在真是连张口都困难。想想也是破了天胆，只要两人任何一环出问题都会前功尽弃，轻则众鬼噬身地狱无门，重则七煞反噬魂飞魄散。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努力调息，但有一分力气，离开这里。以后有杨一在的地方，离得远远的。
杨一，就是一个疯子，从他身上寻找不到半点少年人的气息。他更不想去揣测这个人过去短短十几年经历怎会变成这种性子，那怕一丁点也不必……
七煞锁魂阵，七七四十九日的噬心摧残到最后魂飞魄散，不说罪孽因果。
当晚曾道士几乎打坐到天亮才摇摇欲坠离开，而杨一早已经能晃晃荡荡地走回自己房间，至于老道什么时候离开他根本不知道。
接下几日，杨一终于在赵家大院正房里开起锅火，当晚那只鸡被他熬成一大锅汤就着窝窝头喝了好几天，味道不错，他的身体必须得大补。可能这也是当晚他没有糯米的原因吧！买鸡回来用过一次还能回锅炼炼，糯米真补不起他一身失去的大半精血。
若曾道士当初能洞窥他真实的想法，怕是临走时即使腿根儿哆嗦着也非把这鸡给拧回去。
杨一这几日过得也并不多舒心，至少一到晚上锁魂阵里鬼魂的凄厉惨叫就无法让他入睡，那叫声让人听着都噬骨。他没有在赵家大院里找到别的有用东西，想来当初民兵大队进院子和土匪进村区别也大不了多少，总不能让人空手回去不是？没看见大堂里连张桌子都不剩？
或许，如果死者的衣物有人乐意拿回去穿穿，也不会还留在衣柜里的；还有被子！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晚上成杨一最难熬的时辰。白天无事反而清净了，没有鬼叫声打搅他可以睡个安心觉。但一到晚上睡意全无，还伴随惨叫声；有没消遣东西，即使有他也没这么多钱夜里点着油灯供自己消遣。于是，他最期盼不过七七之数快点过去。
这日，鸡汤没了，也买不起第二只。还好熊猫眼早已经消散，精神头也恢复了七八成。毕竟是年轻小伙子，半条命没了恢复起来也就是几天时间而已，换曾道士恐怕回去后一躺现在能不能下床都是未知数。
杨一觉得自己必须恢复工作，否则窝窝头都快买不起了。大清早起来，他就背起自己工具朝县城跑，早起容易接活儿。
天气已经开始炎热，杨一买了两个新鲜白面馒头给自己打打牙祭，寻一个角落坐着。此时市场还早，不过依旧已经有百十号人。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东边山头已经升起一片火烧云，太阳随时能冒出树梢。陆陆续续地市场变得拥挤起来，但还没有一个雇主上门。杨一想不起今天的日期，但黄历上一定不是好日子，雇主雇人修建方面肯定得翻过黄历。
又过半晌，终于一个肥胖的青年走进市场，看形象，肯定不是匠人。于是，市场里人头涌动，都期盼着幸运砸自己脑门。
胖子来到中间，扯扯嗓子才喊：“要俩泥水匠，活儿精细的，起个厕所。”
“我——我——我——”
自荐的声音震得市场背后悬崖沙沙掉碎石，杨一有些忌惮地回头朝悬崖上望去，生怕被震脱几块大石砸下来。他没有出声，是因为他的确是市场里最特殊的几个人，傍身手艺就木匠一门。而别人，为了生活什么没做过？一桶水不满半桶水全都能响。
“就你——你了——”胖子不傻，指着最精壮的汉子挑了两条出来，直乐得俩汉子四大眼睛都像吃了蜂蜜儿……顺便还被蜜蜂蛰了几下的样儿，眼缝都看不见。
然后，价钱都没谈人就被领走，市场再次安静下来。
有了第一个出现，逐渐就好了些，三三俩俩又来了几个，都不是什么大活好活，轮不到杨一的份。
太阳一出来就打进市场，这攀上些高度更开始释放自己的毒辣来。看这样子，好多人开始垂头丧气，今天多半没什么指望咯！
来请人的也不会傻缺到这么大太阳顶着过来，时辰已晚记工天的活一定没雇主了，只看有点可能出现请承包的大活雇主没有。于是少部分人开始找地方乘凉去，多数人还是抱着对生活的一分期望继续镇守。
终于转角边又一阵响声，似乎人还蛮多。众人精神一震，但随即大多数面容却惨淡下来。
果然，转角一过，率先走出的就是一青皮戴大帽的。杨一也终于第二次遇见了这群家伙，就十几个。
“站着别乱动，每人一个子儿，都准备着，我让人来收。”
杨一悻悻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铜子。这群杀千刀刘霸天养的人，到是快活，一来一回四五个半开又被他们凑够了，十几个人今天酒食钱管够。杨一一个人单合一口棺材要价三个半开多点四个半开算顶天，得做近五六天样子。
十几个人来的快去得也快，留下两百来人一个个腌得像霜打的茄子。活还没找上钱到先花出去了。
还好刚过不久，又进来一个身穿长衫的精瘦中年，这天气头上居然还顶一狗皮帽儿。
中年进来走了一圈，在场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看着他，却都没说话，只能他先开口。
“有会合棺材的吗？寿棺。”
“有——有——我——我——”
一下子全乱了，坐在后方的杨一也站起来往前挤一挤。
“活必须得精细。八十几的老太太，高寿。”
这稍微懂行的就有话说了。
“放心，保准活儿精细不说，八十几寿棺，再明白不过。”
乱七八糟的总之似乎很多人都明白。
杨一凭着身体壮实终于从人缝中撕开个口子来到前头些，但个子确实比大多人高不少，垫垫脚露出头喊道：“寿棺，四个半开零四角，管吃可不管住，不做二价。”
他这一喊可非同一般。按现在的行情一口寿棺正价也就三个半开左右，私下里有人两个半开都必须接过，杨一这突然冒出的将近五个半开的高价几乎让人当市场里来了个傻子，站前边的人甚至自觉给他让出道来回头好看个仔细。
中年也被杨一的话吸引过来，转眼一看，却是一条高大身材有些匀称的年轻后生，看岁数应该最多二十上下，别以为晒黑点膀子上有那么点腱子肉我就分辨不出来，中年轻蔑地笑，二十来岁的娃子有多少经验？
“你能值五个半开？”
杨一笃定道：“从出道以来我专合棺材，包括前不久沙湾的全阳童棺，这价心安理得。”
“全阳童棺？”中年似乎听过，回想一下，终于恍然，道：“你就是那木匠？”他听说过，是一个小木匠，合棺材连曾道长都赞过，说其本身有道行。
杨一淡定地点头。
中年一阵沉吟，最后点点头：“就你了……”转身就朝外面走。
杨一回身背起自己背篓挤出人群跟上，留下大群不管听没听说过杨一的人一片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你就一个人？”
“你可以给我找一个下手或者自己给我打下手，工钱三个半开零三角。”杨一这意思是一个打下手的只值六角钱。
中年人摇摇头：“算了，寿棺做得越慢越好，就你一个人更好。”
的确，谁个又不是等着棺材用。給老人合寿棺你还催促着快点，是诅咒老人快点死吧？不吉利。
杨一心中感慨。棺材，还是棺材……又是棺材……没有阳宅做点家具也成啊！修个盖个厕所都不错……
这活完了一定得买一本黄历回去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