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人接道:“说那李老五还真是一条汉子。人家不就不同意嫁闺女给他吗?硬是提一把刀一夜之间就把人一家二十几口全杀了,末了还自己跳进别人老人留下的寿棺里自己了结了,到落了副棺木带着。这气魄,可惜了赵家那闺女……”
“色胚——”又有人笑骂道:“你咋不去那院子边说这话?看她晚上不来找你……听说现在一到晚上离那院子近了都能听到哭闹声,锅碗瓢盆铲得叮当响,有胆去当面色个给我看看。”
说罢,几个人一起呵呵笑了起来。
杨一听着,敢情两个月前还发生了这么个大事,那李老五还真是汉子一枚了,一般人真没这胆更没那勇气。
“那院子一直空着?”
八卦男看杨一没收拾他,胆子就大了:“二十几条人命就死那里面,二十几具尸体就埋在院子边坑里,谁还敢捡这便宜住不成?县民兵队差点一把火给烧了的,但听说当时点火总点不燃,你说怪气不怪气?所以就留下了。”
“呕——”杨一想想:“也许你们以后要合棺材,或者修房造屋,可能到那里能找到我,也许。”
几人齐齐瞪他一眼,都不乐意搭理他了……
下午,曾道士又起了一场法事过后,来到外面看看情况。
“小杨师傅,明天辰时之前能合好吧?”
杨一抬头:“辰时?”
曾道士苦笑道:“本来我提议是晚上子时悄悄入土的,全阳之命……但主家不同意,说血脉都断了,要走也走得大大方方的。辰时又犯地煞,只能推到巳时。”
杨一也听得直皱眉头,说:“巳时阳气已经很旺,总不是好时候,不过我这里到是没问题。”
“我也明白。”曾道士颔颔首:“劳烦了,只希望明天天气别那么好……”
巳时过后,就是午时,一天阳气最盛,阴气渐生的时辰……
葬童男童女必须背山坟头朝自家房屋反方向,因为担心童男童女对家和父母亲人的依恋不想投胎转世,流连从小生活的地方成了孤魂野鬼。
第二日早上,杨一等几人天刚亮立即忙碌起来。棺木所有材料都打磨好但还没有合上,而发丧时间定在卯时末梢,压着犯地煞的辰时将人送走。墓地需要翻过山头,所以挺远,基本辰时都会在路上,棺材得赶赶。
曾道士起来后准备一切发丧必须,但看看天气,东方翻起鱼肚白,神色便不再那么好看起来。天公似并不作美,没有像他心目中所想一样阴暗沉沉或者干脆细雨绵绵;一看就会变成近十来天最晴朗的天气。
卯时末梢,屋檐下搭上香案,将死者所有衣物扎成一团,这是需要带走烧掉的。曾道士随即领弟子做起发丧法事,棺木敞着坝子正中央,起入棺仪式。
只见现场糯米满天飞,老道念念有词又跺脚又瞪眼,才把小孩安置进棺木中合上,从头到尾棺木上都用一块白布挡住天上阳光。
做法事各地方或许有各地方的风俗,杨一实在懂得不多,大体是道士的套路。所以到是一直最想听听曾道士念了些什么咒,可惜一个没听清楚。
棺木发丧,因为小孩不可能有后人扶灵,所以棺木后面只能是孩子的父亲用背篓背着衣物跟上。按理说杨一的棺木合好算完事,可以不用上山,但既然答应过等棺木安然入土再结算十二角银钱,他依旧守着承诺跟上。
其实他一直怀疑最后要求等棺木安然入土再结算,是曾道士私自加进去的。因为主人不可能对丧葬一事比道士更明白,何况,真没见过要合棺材的木匠送上山的道理。可见,杨一总觉得曾道士也没别人想象的那么实在,多少给他下了一个套子。
路途比较远,而且一路也走得不快,几乎辰时末梢才到地方。背山一面有些荒芜,人家也很少而且大多里山头比较远。但太阳却开始炽烈起来,天上看不到半片云彩。
选的地方是一个小山埂上。因为是葬小孩,应该没有专门请阴阳看过。只是可能主家提前请几个人随意来选了选位置,便破土扒出一块平地来,印迹新鲜。这地方因为乱石多土地贫瘠,想来是无主之地,沿路来都有不少不见墓碑的乱石坟头。
杨一和曾道士并肩站在扒出的平地上朝四下都仔细看了下,大体是职业病吧!曾道士是天生吃死人墓葬饭的,而杨一的职业也同样脱离不了阴阳宅地。最基本的寻龙点穴,除了鲁班书上有介绍,在山洞里所读的书籍中,一样不缺此类书籍。
“坎宫现高峰……”
“又带两肩洼风,如果布局得好,避过两肩,不失为一关好地。”曾道士接过杨一的话。
风水地,本来便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再好的风水,只要破土就已经被破坏了,再起一座坟头,风水宝地还和原来一样吗?所以阴地阳地都只能追求尽量更好,再做全布局,避凶呈吉,一个高明的阴阳师傅更能尽善尽美。
但作为一个童子的墓地,就没这么多要求了,所以这关地在两人看来都是有些浪费的。
曾道士突然抬手指向右面的山,皱皱眉道:“你看——”
杨一仔细看去,觉得山形不错,很凸出能挡住东面来的风,微微凹陷的部位正好将风折射朝墓地扑来,能聚气。但——
杨一明白过来——财气风水,是一个很好的布局,但今天这样的天气,加上八字全阳,还接近午时,阳气似乎太旺了一些?
“赶早不赶晚,小杨师傅麻烦也帮帮忙,早入土为妙。”曾道士严肃道。
来的青壮有十多个,看似很多,但是提前没有做准备,所有砌坟石都得现场清理修整齐,速度根本不可能有多快。
曾道士走一边去催促着清理坟石的青壮们,随即喊几个弟子提前把入土法事趁时间做一场,只等着到时清棺就成。
本来闲着的杨一也不好继续站着,大块大块的石头都是现从两边山洼里抬连,他觉得自己肩头真没这么厚的皮。于是去拿了一颗錾子和一把小锤,修石面他做过几次。
巳时中段,曾道士不能等了。农历三月的天气,阴雨绵过一次比一次更热,现在分明已经有初夏的灼热。抬头看看天空,刚做完法事的他其实并没有怎么活动,但额头都见汗了。在场的青壮更是大汗淋漓,从凹里挑来的两桶泉水几乎见底。
老道喊来家主,说:“不用你忙别的了,用石灰将座山和向山找好洒上,我要起咒落棺,免得误了时辰。”
家主应一声,凄凄地去拿石灰。落棺过后就要清棺,完了棺木将彻底用竹销钉死,棺木里可是他独生儿子,连死去的面貌从此也不可能再得见……
延着平出的地面家主左右看看,还用一个线锥吊吊才确定座向,用石灰洒上退出来。曾道士马上重新穿上因为炎热脱掉的道袍,喊道:“来四个人将棺木落了。”
棺木就放平地旁边不远两条条凳上,没有落棺的棺木不能落地。
“鞭炮,纸钱都准备妥当了。”曾道士吩咐着,已经在平地旁边地面点了香蜡做开坛样。没有桌案更不用香炉,就地准备就绪。他敲响皮鼓,吹响海螺,一瞬间弟子手里的锣、钹跟着敲响。
曾道士边唱边念,停下鼓分开纸钱烧成一堆;不分开据说阴钱会让死者清点不清。
“起棺——”
随着老道一声令下,四个青壮每人抬棺材一角呼噜噜朝家主撒过石灰的平地上跑去,重重落地上,还得尽量放准位置,必须将泥土压陷些下去才成。
香灯师马上将一块白布掀开,让四个抬棺青壮每人拉一角把整个棺材遮盖住,不让阳光照射。
“清棺吧!”曾道士对主人说。
这是最后见儿子遗体的机会了,家主有些空洞红肿的眼睛再次流出泪水,缓缓朝棺木走去,脚上像坠有铁饼,沉重无比。
有帮忙的快速将厚重的棺盖揭开,让家主和想看最后一眼的亲戚都围过来。家主先将小孩的寿衣清理一遍,手交叉放好,才把头下枕头挪正中央,将小孩的头放正。因为棺木不会再动了,这将是小孩永远的睡姿。
“盖上吧!”家主扭过头,避开眼泪掉棺材里,随即呜呜大哭起来。
“钉棺咯——”曾道士吆喝一声,一点不为家主亲戚的悲戚所动,无太多感情色彩,很职业地。
杨一拿起一把木锤朝棺木走去。棺木上的竹销有一半是插进棺盖上的,有一半露在外面。只要找好位置,和棺口早打好的孔对齐,一锤子下去就钉上了。他先弯腰挪动了下棺盖位置,围绕棺材转一圈,确定八个孔没问题后,提起小锤就砸。
“啪——啪——啪——”绕棺材转一圈八锤结束,随即退出。
曾道士看一切顺利,似乎也微微松气。剩下就是结束道场起坟了;四个青壮也随即将白布收起……
忽来一阵清风拂过,让人好不舒爽。
“这……”突然,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