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几乎瞬间朝棺材方向看去,因为声源就出自这里。
第一个将清理好的石块扛棺材的青壮面色青白,额头汗珠滚滚,小腿肚都在打颤。
只见棺木盖上,家主盖的第一把泥土正慢慢往两边分散;微微凸起的棺盖,泥土往两边分流一粒一粒朝地上滚落!
棺木,似乎整体在微微颤动……
棺木确实在轻微震动,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活……”有人更是呐口……
曾道士神色瞬间变幻,急道:“快——用白布重新将棺木遮盖起来。”
现场有谁敢动?看着震动的棺木一个个好像被传染了似的,腿肚子蹦个不停。
曾道士扫一眼,赶忙吩咐四个弟子:“快,你们去。”
他径自去取自己做法的家什。
但,几个弟子状态并不比在场所有人稍好,腿脚打颤不说,听师傅吩咐更是脸色瞬间变白了。
杨一看着不再犹豫,几步过去抓起刚收起来的白布快速朝棺材跑去,直接来到棺头。棺木成外大里小状,头部反而比向外的脚下小很多,而家主的第一胚泥就散在棺木头上。
杨一左手拿着白布,右手划道天师诀重重压下,棺木一声嘭响,盖上剩余泥土哗哗直往地上滚,随即怒吼:“愣着做什么?死人还能从棺木里爬出来咬你们啊?”
不骂还好,这一骂反而让众人倒退一步。但是棺木到是被他一拍镇住了,没有再动。曾道士从伞盖下拿出一把金钱剑和几张早画好的符纸,又顺手取几叠纸钱回来,随即暴喝:
“几个混账东西,入我道门连点赤阳之气都怕,出息——快去将白布打开。”
赤阳之气真没什么可怕。杨一说的对,死人不可能大白天还能从棺材里跳出来咬人。但是,就好像一盆压上盖被烧开的开水,里面蒸气聚集太多,总想冲开盖子散出。
而现在的棺木也一样,全阳童子阳气之盛,再加上现在太阳过大,坟地更是一块聚气地,杨一的棺木本来就是为锁三魂七破合的,所以阳气成只进不出之势,棺木自然要跳动。
所以有时候,死人阳气过重比阴气过重还可怕。如果让阳气冲破棺木,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但异状随即又发生了。本来在和亲戚一起烧着小孩衣物的家主,空洞的眼睛突然变亮起来,就好像瞬间看到了希望。
“没死——”他喃喃自语,拼命蹒跚起来:“没死,小炎没死,我儿子还活着。”
脚步仓窜着朝棺木跑去。
“快,拉住他。你儿子已经死了——”曾道士再次急吼。一个失去理智的父亲,假如将棺木揭开就完了。
几个亲戚快速将家主拉住抱紧,不住安慰。但男人依旧不断挣扎喝骂,鼻涕眼泪一脸都是。
几个弟子在师傅再次喝骂声中还是走到棺木跟前了。杨一左手一挥,将白布射出去,但右手依然不敢放,因为即使被他压住,他也能感觉到棺木已经再次开始轻微颤动。
几个弟子接住白布另外三个角,曾道士拿着家伙快速钻到白布下,烧起香蜡,吩咐剩下一个站棺材旁边手足无惜的弟子把香蜡散开,绕棺材围一圈。
他取出一道符脚踏七星斗法步罡来到棺头,口中念咒,金钱剑将杨一的右手挑开,棺木瞬间再次活跃起来,几乎脱离原来的位置。
“奉请祖师来敕令,七祖仙师来敕令,九祖仙师来敕令,本坛众神来敕令,敕起灵符道道带兵,道道带将,神兵火急如律令。镇——”
杨一看去,用的是一道镇阳符,正好压在刚才他手压住的位置,瞬间棺木安稳下去,看不到一丝抖动。
但曾道士并没有结束,金钱剑虚空几点,嘴巴灵动,再次取出六道符撒向前方,金钱剑在棺木上空快速划过,杨一能明确感觉到他画出的是一个‘令’字,六张飘飞的符凌空围绕剑身转动,几圈过后,尽然全部缠绕剑身。
老道脚退一步,剑身横甩,脚下换成三台斗法步罡,六道符纸跟随剑身转动,速度奇快无比,只是几个步伐变幻之间整个人已经围绕棺材转了一圈,而剑上的符变得一张不剩,全部挂在棺材的四个角和前后两个头面上。所有人都能清晰看见的棺材和尚头脸上,一张符死死地贴在那微微凸起的圆脸中央,纹丝不动。
“把鸡提过来。”曾道士对弟子喊。
杨一道:“不用了,锁阳棺无力,多少有我的责任,烧灵的鸡留着,把墨斗拿来就行!”
其实真不能怪他合的棺材无力,实在是用的木料太垃圾了。半淹货不说,还全是一些又小疙瘩又多的木头,这样的木头任谁也做不出好棺木来。
当然,如果时间和条件允许,在表面上用木漆漆成黑色一切问题都能解决。但是显然时间不够,家主也不见得有木漆。
曾道士看着杨一,点点头。鸡是用来烧灵祭酒的,没有它今天灵烧不了,下次就只能过了头七再做一台法事上山烧,太过麻烦。
那弟子快速去把墨斗拿过来。还好因为要上山肯定难免砍砍树动动刀,所以木匠的基本工具放一个背篓里都带来了,墨斗这类小件更是没落下,毕竟借的工具乱放丢掉了需要赔偿。
杨一将布头交给那弟子随后朝曾道士示意。曾道士明白,用墨线锁棺木是鲁班一门的绝活。
其实并不复杂,三头三尾压顶一道箍就成。杨一起咒,从三头开始;和曾道士隔棺材对站着,将线头甩出去。
曾道士接过线头,直接拉到棺材和泥土交界处;杨一也同样用一只手压住,绑紧,才抬头用空出的右手提起面前的墨线弹上,再弹棺顶一条,末了示意曾道士把他面前的线也提起弹一下,如此弹了三头三尾,最后两人才换方位站棺头棺尾,弹最后一条竖箍长线。
收起墨斗,杨一说:“锁棺一门,鲁班弟子向来比较简洁,但也行之有效。像今天的赤阳童棺,鲁班弟子只要请一道镇棺符就成。”
曾道士觉得牙齿有些发酸。丫这么厉害怎么不早说?看老道蹦蹦跳跳老半天很有风凉话嫌疑!总觉得这小子说话刻薄得很。
“把白布收了。”
果然,收掉白布,棺木不再震动,杨一拿着墨斗放回背篓。刚才他到不是说风凉话,只是觉得和老道唯一能交流的可能也就这些。
至于镇棺符,他手上没有,需要现画;不说有没有纸笔,就在他理念里,这本来也是老道的事,帮忙是因为答应过要让棺木安然入土,所以一切是本分而已。
再者,其实他也挺想看看曾道士有多少道行傍身。
现在,乡邻们再次开始小心地起坟,可怎么也不让老道和杨一先走,丫全怕棺材再次莫名其妙蹦哒起来。烧完灵,亲属扶着家主回去了,就剩杨一和老道闲着。
老道拿着半瓶烧灵没用完的酒和杨一在一颗树下乘凉,他几个弟子也全去帮忙了。毕竟不说乡邻关系,能早点弄完离开这里可能是所有人心中最急迫的事情。
曾道士将酒朝杨一晃晃被拒绝,问:“能说说你师傅名讳吗?也许我认识!”
杨一摇头:“你肯定不认识,他是鲁班传人,但却很少给人建阴阳宅。”
说完还伸出双手示意。
的确,曾道士看看杨一的双手,怎么都不像鲁班传人,简直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秀玉指。
“下面打算走哪里?”假如是平时,老道绝对没这么多废话,也不可能这么八卦。
“下面,”杨一沉吟:“也许就在这县上。”
又笑笑:“我身上没半个铜子,走不出去。唯一剩那么点手艺,也许能养活自己。”
“如果有活可以介绍,棺木阳宅都成,可以来找我。听说前两月县城不远空出一个大院子,也许我会在那借住一段时日。”
曾道士直皱眉头,看着杨一:“那里,最好别去,特别是留宿。”
杨一轻笑:“看鬼打架也不错,有时我比鬼更狠。”
这时,昨天帮杨一合棺材的八卦男端着一瓢水走来,满头大汗地灌了个饱,气喘吁吁对杨一道:“小……小杨师傅,如果你乐意的话,我老母的寿木也放了两年了,您,帮忙合合咋样?价钱好说。”
杨一看着八卦男讨好的笑容,伸出四支手指,轻飘飘说:“三个半开零三角,管吃住,没价讲,你还必须得打下手。”
八卦男直犹豫,这价钱有些偏高了。请别的木匠有人打下手一副棺材,也就两个半开零两角顶天,活还细致,和现在埋的棺材价钱差不多。但童棺本质不一样,还是全阳八字所以就不去比了,帮忙的人也多,说友情价的确也不为过。
可越是想起这副童棺他心里就越发觉得值,至少这小师傅道行不低;昨天吴老二的事情他没看见,但今天这事他可看了,曾道士都还要祭鸡都被他阻止了,用墨线就成,可见绝对不是简单毛木匠可比。
于是咬咬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