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翻身爬起来,扫视着河对岸,看不到一户人家,只有一条看上去基本完好的泥路朝下游蔓延……
但,看不到桥——
杨一再次看看自己站立这边,一眼望去,也看不到人家。到处是青石凸凹,断崖高一段低一段,也不见一块能出粮食的庄稼地,肯定不会有人居住。
走出去,延河往上游走,这是杨一唯一的选择。
他找来一片还算锋利的石头,砸断不少蔓藤,开始为自己编织一双新鞋。山里人家的孩子,没有不会织草鞋的。下面的路,全是乱石和各种蔓藤枯枝树桩荆棘等,没有鞋子根本不可能走下去,除非是铁皮的双脚。
夜,杨一卷缩在一块青石崖下,有些冷。还好绵绵天气天公算作美,并没有下雨;还好这里树木不够深,环境也不怎么能招惹大型野兽出没。但有些饿了,这使他无比怀恋自己扔掉的肉干和野果。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也许明天天亮不久他就能走出去,因为他已经能看到河对面上游望眼所及处有火光。假如今晚能有一点月光,想来他一定不会乐意在这里多待一分钟。
第二天早上,天刚微微亮,满腹饥饿的杨一赶紧启程了。仅仅翻过一个山头,就出现有人耕作过的田地;再仔细搜寻一圈,依稀有户人家已经冒起炊烟。
没有什么能比炊烟更能激起一个处在饥饿中人的体能!
一户人家,是的,只有独一户。也许再翻过山埂就会继续出现更多人家,甚至一簇人家聚居一起。但山里偶尔独门独户出现相当正常,到是河对岸看到一个聚居群。
可杨一走近,立时就感觉几分不对,因为里面突然传出锣鼓声,这人家在做法事?
杨一左右看看,却并不见新鲜黄白幡。而且,屋里也几乎没有别的声音传出,是在给祖宗做老法事?否则就风俗来说,早上不可能这么安静,乡邻帮忙的不会见少才是?即使这家人独户居住在这里。
杨一抬脚延石梯走上坝子,大门开着。屋檐下,设香案桌子,四个道士正围桌子旁,旁边有两个香灯师帮忙燃烧纸钱。屋檐的左边,横搭一块木板上,用白布掩盖着,应该是一具尸体;木板下面,长明灯青光闪烁。
再看看,坝子里几张桌子整齐摆放,坝子对面石梯两旁,均插着两道香蜡开路,一直开出十几米。
杨一停下脚步,因为他明白,这是昨晚给小鬼开路留下的,现在早上黎明谢神,正让他赶上趟了。
虽然香蜡早熄,道士先生们已经在为法事谢神开锣收尾。但一般这样的路,都是对面有人过来闯一道,把小鬼小神留下的气息岔散,才有人愿意顺道过的;杨一很怀疑这么冷清的一家人,今天早上有外人从路对面来过闯过。
如果就这样走过去,虽然天已经大亮,那也是尾随鬼上道了,没点抵抗力的也许大病一场,有点抵抗力的难免怕会被缠些厄运,任谁都忌讳。
法事一完,在场五六个人都看向杨一,因为杨一的来路实在太让人惊诧。
这户人家背后全是山,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出入的道路,可他偏生就从山里钻出来。而且,整个人看着苍白无比,毫无血色非常病态。又是早上,刚谢完神的时候,着是让人感觉几分阴森诡异。
“呔——哪里冒出来的小鬼头?有事没事直接过去就是,没看几位先生正开着坛呢?”一个香灯师突然喝骂道。
丫肯定是看杨一出现得实在突兀和诡异,但大白天的不可能真遇见鬼。可不管是人是鬼,仗着自己人多吼一声,这份阴森冷气也冲散不少,给人壮胆很是给力。所以其实,在场的人也许就他胆子最小,受不了这份气氛。
杨一横他一眼。想通过这里出去,唯一的就是被插满两排香蜡的路了。落得以前说不定他还硬着头皮忐忑着走了,或者干脆原路返回退到田地里,默默等待有人来岔过路再走。
但现在他还就真不乐意这二选一,扫一眼坝子里的桌子条凳,迈步过去一屁股坐上一张凳子。横着香灯师:“我不过去能咋滴?”
说完又横一眼屋檐左角的停尸板。没有棺木,还不能进屋,也没立黄白帆旗,白布遮盖的尸体看上去不大。做法事如此冷清,肯定是死小孩,那就更不能过,死小孩可不是喜丧,怨气重得不是一分两分。最重要的是,刚出山就遇死人,没有更晦气。
“吴老二鲁莽。”
一六十上下的道士开口呵斥道:“既然这位小兄弟不愿意不过便是。不论从哪里来,往哪里去,路过即是客。阴人占道,阳路不洁,小兄弟可留些时辰,用过早饭等有来人岔了道再走不迟。”
看这老头道骨飘飘,一头银发用一根木簪别着,留有长长美髯,狭长的脸颊颧骨高凸,面色却红润,又坐法坛右上首,那定是掌盘师傅无疑。
这时屋里厨房等也探出十来个人,到是让氛围暖和了很多。那吴老二却有几分恼恨,使劲朝杨一瞪来……
杨一装作没看见,手在桌下暗中捏决,嘴巴轻微动几下,整个身体转向下面涛涛的河流……
“吴老二,跟着收拾收拾……”
“吴老二……”另一个香灯师再次催促,甚至上前推了对方一把。
正在收拾香案的老道士才回头。只看见吴老二直愣愣地瞪着杨一,整个人一动不动,连推搡也没晃动一下,眼睛不断淌着泪水。这时,他才把目光重重转向一直朝河底望的杨一……
“小兄弟,老道不问你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只望你过路风帆,得饶人处且饶人。”老道抹一把胡须对杨一说。
杨一缓缓回头,看着老道,笑道:“承道长言,刚从山里来,欲往闹市去。山中野人,放肆处道长见谅则个。但现在晨珠一路,实在饥饿得紧,道长可否行些方便,让人布些烫菜上来,小子感激不尽。”
说完扫一眼吴老二:“至于这位……小惩小戒,抬手即去。”
“呵呵……”
老道呵呵大笑,右手抬起制止杨一动作,道:“些许小咒,不劳烦小兄弟了。去——给小兄弟上一桌席,捡最好的上来。”
说完,顺手往香炉里抓一把糯米,口中念念有词,脚猛往地上一跺,眼睛圆瞪高吼一声,一把糯米打向吴老二……
杨一似笑非笑,一直看着老道。
一把米过后,老道微眯起眼睛,但神色瞬间难看起来,转眼朝杨一看去……
“酒就不必了。”杨一正笑吟吟地看着从厨房出来为他布菜的两个妇女。盘里还有一小壶酒,可惜他并不喝酒。抬手之间,手腕暗翻,似是帮忙端下了一盘菜,但嘴皮子却轻微中蠕动几下。
“哎呀——”
吴老二忽然浑身脱力一般困坐地上,双手握住眼睛不住揉。
老道眼皮跳动两下:“小兄弟果然非常人,曾老道谢过。”
杨一笑笑:“道长雅量。”
说罢就不再理会众人,只管提起筷子翻腾起来。
饭菜绝对不算好。饭是少量大米参杂玉米面做的,菜则有肉,更多的是各种菜叶,腌菜等等。但是对于快吃了一年盐水肉的杨一简直就是人间极品,动作凌厉得好像饿了七天七夜,风卷残云,看得人目瞪口呆。
刚才施的那点小咒,叫做定根法,随后再给补一个挑眼咒。吴老二动弹不得,眼睛还一直好像有一根针在挑翻着眼皮,可见其难受程度。
吃过饭,看着一桌子残羹空碗,杨一惬意地打着嗝,实在是好久没有吃过这么舒心的一顿了,特别是各类绿色菜品。
看着这么一会周围已经围上将近二十多人,杨一愣一愣,到是脸皮足够厚没露什么表情。
可偏偏居中的曾道士反而有些尴尬,呵斥道:“该忙忙去,知客师哪里去了?是不是该上早饭了?”
知客师那个委屈啊!不全都在看这不知哪里来的野小子吃饭吗?刚才要不是看吴老二惨样,还有人想上去给这小子点问候呢!
毕竟相邻相亲的,可也被老道给阻止了。于是大声招呼着,该摆饭的摆饭,该做嘛的做嘛去。虽然死小孩这种事确实没什么客人,但基本的程序要走的不是?
曾老道不知怎么想的,飘飘走到杨一身边条凳上坐下,笑着问:“不知道小兄弟从哪里来?”
先前不是说好的不问哪里来不问哪里去吗?不过正合杨一心意,他现在吃饱喝足,就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小子从尖峰岭一路翻山过来,也没来过这地方,到是不晓得自己走到哪里了,方便道长给指下路?”杨一自嘲式地笑笑。
“尖峰岭?”老道仔细回想一下。
邻县似乎有个山峰叫尖峰岭,是邻县最高的山峰,十几年前他去过一次。但他心里吃惊无比,因为如果从尖峰岭入山,一路下来全是深山老林,一个人能走出来得几天几夜才成,一个人还能活着走出来更是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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