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声音继续低沉而淡漠:“……因为他的心是死的,不需要跳动,所以每时每刻都不会影响他的思考和反应。而我们是活人,活人的心跳总会受外界影响,而干扰我们能冷静地思考每一个问题,做出相应的应对,所以我们所有人在任何反应上都比他慢,他能做到处处占尽先机,所以我们能活着下山来。”
“可他年纪看上去不会超过二十……”曾礼内心很挣扎,杨一这样的人,他现在想起都发怵,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他那法术,真能让整个山寨的人为了陪葬?总觉得……也许,他肯定会有别的相对简单的法术可以逼人就范……”
老道沉默了下……
“也许真能,也许不能;也许有,也许没有;都不重要。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本来就虚无,我们何必去追溯它?法由心生,最大的法术,可能不是压你身上割你肉喝你血掏你心,而是种你身上种你心田,铸就一个永不磨灭的心魔,伴你一生一世诚惶诚恐。”
曾礼听得似懂非懂找不到答案,可能老道本来也没有作答……
“这些都不重要,调整心绪,回去好生为你师弟做场法事吧!”
二郎山上,晨曦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口探头,杨一才起床。
下楼后,姚天柱和二当家都已经在指挥青壮们扛木头砍棺材木。姚天柱那意思是直接上大锯,按杨一的话这么多棺材就不用搞那么精致了,割除板子四面一订就成,板子割厚实一些也不亏待众家兄弟,只是棺材造型肯定不会好看。
夏瑜是没人敢喊他做事的,丫坐屋檐下吹口哨,没事还偶尔吆喝声人这不对那不对,似乎他出师的时间都比学做木匠的时间还久一般。
杨一洗过脸跑去踢他凳子一脚,说:“没事尽吆喝?咋不下场试试?”
夏瑜赶忙站起来陪笑:“啊——师傅,这不看人多吗?也没我个位置啊!”
“得——早上起床怎么不叫我?”
“看你这两天累得,所以就没敢打扰你……以后定准点叫着。”丫掏出一支怀表,很大气地掂掂:“这都六点过了啊?嘿嘿……我五点就起床的。”
“嘚瑟……”杨一骂一句:“走,陪我出去透透气……”
夏瑜依旧笑嘻嘻,很是没心没肺地跟上……
从坝子转角出去,一伙子扛木料的青壮被压得脸红脖子粗还不忘打招呼,杨一一一笑着点头回应,真个偏偏风度。
走到没人处,夏瑜笑嘻嘻打趣:“师傅,就算你拿把鹅毛扇摇着他们照样怕你,这印象是刻骨铭心的。”
杨一回头也笑:“那你咋没刻骨铭心?”
“不要对我笑。”夏瑜赶忙捂住眼睛:“你笑着对人说话能让人寒到骨子去,还不如一直骂我呢!”
杨一转头就朝前面走——
“至于有没有刻骨铭心就不知道师傅你有没有趁我睡觉时拔我头发了?你收我那天可是要走我生辰八字的。”夏瑜屁颠屁颠地跟后面乐呵呵地。
杨一突然回头差点让他撞背上。
“你觉得呢?”
夏瑜笑容渐渐收起:“应该没有,因为我瞌睡很浅,除非我遇鬼打墙的时候,否则有人动我我很容易发现。”
“这不就结了吗?”杨一转身看向东起的太阳,有些刺眼,下意识地挪了一下。
“不过,……也可能你掉了几根在床上,而且很多东西不一定非得头发,人身上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哪怕经常穿的衣服……”
夏瑜嘴巴又咧开,不过这次笑得有些难看:“师傅,不带这样玩徒弟的吧?”
杨一却对着远山咧嘴:“那我是该说我有你会信呢?还是说我没有你会信?我不认为你能分辨出我撒没有撒谎。”
夏瑜抓抓头发,他还真没把握判断出来,真挺苦恼。
“哎呦,我还真掉头发?”
他忽然抬起手惊叫,手指缝里尽然真有两根头发在飘荡,一下脸就更苦瓜了……
“所以,你觉得我有就有,你觉得我没有便没有,你不需要我给你答案。总之,你一天当自己是我徒弟我就做好你一天的师傅;你哪天不需要我这师傅了,我也同样可以随即不要你这徒弟。有没有都是如此……”
夏瑜听得直嘀咕:“万一你哪天短命呢?”
杨一回头狠狠一瞪:“你才短命——”
夏瑜这委屈啊!难道就不可能吗?心想就你做事的风格,不短命才是老天不长眼……
“现在该说说你了吧?”杨一突然问。
“我?”夏瑜表情惊愕。
随即逐渐凝聚……杨一默默朝前走几步,来到一个凉亭靠栏杆上。
他原地站了半晌,还是走近凉亭,站杨一旁边,笑嘻嘻的吊儿郎当样又回来,小声道:“师傅,要不咱不谈过去?你就记住现在我是你徒弟就成?”
“很难以启齿吗?”杨一摇摇头:“如果你普普通通的我一定不问,虽然现在横躺着的很可能是我们。但如果你继续认我这师傅,我们从此得相依为命往下走……”
夏瑜表情有些发苦:“就像师傅你一样,我同样也不想让人晓得过往,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我……”做师傅是有特权的,不想说可以沉默应对。做徒弟不说话你看看,话题就会谈崩掉。
“好吧!听后什么时候你觉得价钱合适把我卖了也认。”夏瑜说着返回凉亭中央圆木桩凳子上坐下,双手趴在桌面枕着下巴——
“我是四川人,小家小户勉强能度日,小时候也上过几天私塾,识几个大字。”
“四年前,我家被土匪洗劫了,一家二十几口人没留一个活口。我是唯一的幸存者,可能因为我天生机警的缘故吧!我跳进家里的苕窖躲过了一命。”
“后来,土匪走了,拿走所有有用的东西,一把火将房子化为灰迹。我真的很幸运,在苕窖里尽然没被大火烤熟,等火歇了我甚至还能从里面爬出来……”
“后来,为了生活,我找了一个远房亲戚。当时年纪小,十五六岁,身体也弱。亲戚想了很多法子才帮我进了当地一个保安司令部。”
“进保安司令部后我摸着了枪,这东西我家以前也有几支。因为从小身子骨弱,而且总被鬼迷糊的缘故,家人从来是不拿我当壮丁下苦力的,一直将我当病秧子养着,我便从来没机会碰过枪。
但从我进保安司令部摸到枪后,被教了几天使用方法,我才感觉,这东西真没想象的神秘。除了后坐力强劲的,一般盒子炮我指哪打哪!”
“我的枪打得越来越准,这引起了司令部注意,我被提了上去做卫兵,并且被单独拉出来加练,特别是身体。”
“后来……我身体渐渐比过去好了很多,后坐力强劲的枪支我也足够拿稳了……后来,我还参加了剿匪,比如曾经洗劫我家的土匪……那一战,死在我枪下的足足十一个,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是被当阻击手用的,土匪头子被我一枪爆头血肉模糊,后来我就爱上一枪爆人脑袋的习惯。”
“时间很长,你来我往就是一年。结果就在今年初,水富地区的一片深山里,我们足足一个侦查连分排出动。我和我们排进入一个坟山……”
“在这里终于出大事了……其实当兵后,我感觉自己比过去好了很多,也很少被鬼迷糊了。没想到这一夜,一个排……全死在我枪口下……后来,我醒过来,我吓得大汗淋漓;所有战友,全是被爆头。至少我接触的所有里,敢这么干的,也能做到的只有我一个,别人真没那能耐。于是我慌了,我提着枪一个人选择逃跑……”
“我是一个天生凭感觉开枪的人。我感觉相当灵敏,用双眼辅助我能枪枪爆人头,不用双眼凭嗅觉、听觉,感知,一枪出去一样能八九不离十。如果是很熟悉的人我甚至能闻着味道判断出他是谁来……所以,我逃出来了,扔掉枪偷了身衣服换上不断沿关河往上走,直到走到这里遇上你……”
杨一等了好一会才笑着说:“那败给我们真不冤……”
“所以我很值钱的,师傅。”夏瑜也笑笑。
“是的,所以就这么把你卖给注定失败的张将军有点亏,所以我还是觉得把你留着身边更值钱一点,有时可能能值我好几条命。……只是不知道你乐不乐意留下。那晚我说过,我不强求,如果你想走,盘缠我给足,现在我给得起,就算我们师徒之仪到此为止,互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