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的阴风不散不说,而且最突兀的就是这血,的确是血的味道;说起阴风鬼怪,有老道在,真没多少杨一说话的余地,甚至在最直观层面上,有时夏瑜恐怕都比他敏锐些。
果然老道听了他的话后,忍不住失望地合上一双眼睛。
唐胖子大是皱眉:“难道,你们鲁班一门,修房造屋历史上就没有遇到过,或记载过这类现象或传闻?”
杨一摇摇头。记载没有,传闻方面更没有……也许他算最断层的一个鲁班弟子了。当然完全也有可能这些和鲁班全无干系,谁说得清呢?特别是那阴风,老道都弄不出个所以然。
旁边看戏良久的邓矮子忍不住嗤笑:“我还说都是哪请来的一群高人呢?看看这给人看风水的、接骨头的、做法事的……偏偏连木匠都来插上一手,偏生还是来装神弄鬼。都是觉得先生我来关县闷得慌,一伙儿来给先生我演大戏看的吧?”
邓矮子能轻松惬意地讽刺人,本质上有着同这群人的信仰区别,格外还包括其特殊的身份。
再坐除了杨一之外都是李县长请来解决问题的人,就必须得买李县长的账。而他不然。毕竟县官不如现管,老子是区里的副专员,虽然仅仅是副,却正好压李县长一头,而且也正好遏李县长脖子上。所以对于唐胖子所说的压力,在他头上不存在。
当然对这事,他内心也恐惧的。不过他偏向上帝,所以理所当然地和这群人没有任何沟通语言。
唐胖子的愤怒似很想一口吞下矮子。
聂水师想想,才站出来:“邓公子,事至此,也不怪老朽等小心谨慎,毕竟人命关天。邓公子也说过有灵邪作祟的可能,可见西洋教也不排斥鬼神之说。如果有可能,老朽到不排斥西洋道士前来探个究竟,可公子又推不出适合的人选。如果按公子的说法,真个再出几条人命,非但李县长处我等具不能交代,更伤天害理。”
邓矮子有些喏喏,想争辩无从出口。毕竟灵邪害人之说基督教也有,只是不如国内的鬼神一道蔚然成风;所以本能意识上,他认为什么事都可以推倒重来。既然找不出原因,不如把该清扫的清扫干净,该换的柱子换掉继续动工,看它还会不会出问题。这想法很有探险精神!
当然这里面就不能说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整个行事风格上的偏颇及信仰。
老道士假寐良久睁开眼睛补充:“其根本问题还是寒到骨子里的白日阴风。老道活了大半辈子,尚没见过这般白日自起的阴风如此猛烈,如果只是一点阴寒倒不见奇怪。”
论到鬼神方面的研究,几个年轻人都跟不上话语,毕竟经历的事少。
所以只有聂老头能跟上,转头道:“可这阴风缥缈,无根无底,毫无源头……但……”
他顿了顿:“我眉山祖师五郎曾嗤笑白日撞鬼。”
老道点点头:“这两天我也在想人为的可能性。”说完,他转身开始看向那四下流窜的阴风,似乎真能看到阴风缥缈一般。
“人为?”唐胖子无比吃惊,看向杨一,又看向夏瑜。
夏瑜继续缩着脖子,感觉此地方和他格格不入。
杨一表情淡漠,他看向邓矮子,这厮被说后一直拧着眉头;又看向冯科长,他的心思到在事儿上,听到有可能人为时脸色也变了变,哑哑嘴最终没说出话来。
“动机呢?”唐胖子质问。在他内心,什么厉鬼山精都有可能,唯独人为,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所有人都把目光望向两个老头,似乎这俩老家伙成了他们的顶梁柱。
“白日阴风,有些道行高深或行路不正的人都可以控制以其作祟,而白日出鬼,再厉害的山精鬼雄都不可能,除非是鬼神。”聂老头没法正面回答,只能曲线解释。
“这……还是与鬼有关?”听来听去,冯科长似乎才明白始终是脱离不了鬼。刚才不说好的人为吗?弄去弄来变成人控制鬼了。
唐胖子有心翻白眼,不过内心又随即理解,在场的恐怕就他和邓矮子最不知所云,夏瑜毕竟算杨一的徒弟多少还好些,至少不会连阴风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吧?
但白日阴寒是常有的事,白日阴风就完全不可能吗?白日出阴风,那自然可以有鬼。
老道突然道:“其实有一个没精深研究或亲身经历很容易犯下的迷糊概念,那就是白日阴风和白日阴寒。阴寒是任何有阴气的地方都可以扩散的,比如坟墓四周;但它的弥漫需要阳风的摧散。
而阴风不同,它是无风自起,无风而散,无风而吹,无风而烈;它的寒,透人心肺。若人为控制阴风,它会随控制者施法起落,是平静肆虐或席卷,全靠施法人;阴风,可致人死地。而普通人常常会把被阳风摧散的阴寒当做阴风,并广为民间流传,总习惯性地说哪阴风阵阵。”
“其次,白日撞鬼。其实它根本意思就是白日不可能撞鬼。白日撞鬼,多半是人为控制的鬼。而鬼,本身不能见天日,所以必然是阴风伴鬼。所以有道是‘阴风见阳,鬼鬼祟祟’。”
这话说完,突然让人感觉,阴阳两界,真心复杂无比。
“而这里白日现阴风,没有人为,鬼祟藏哪里?即使鬼祟藏地底可瞒天避日暗中兴风作浪,恐怕以老道我和老聂这点不算深的道行,依然还是能根据阴风寻回源头。”
“鬼祟藏地底。”冯科长脸色巨变,额头似乎竟溢出汗珠,在这阴风阵阵别人都忍不住缩脖子的地方。
众人回头望向他,看他才勉强努力挤出点笑容,双脚轮换地提起,结巴道:“说得……实在瘆的慌。这……真有鬼祟藏地下,让人站着不自在……”
肉食者。说实话,平时看邓矮子不顺眼,但人家现在反应都没这么大。不过大体知道冯科长这个人的,都又觉得没什么稀奇。这本来就是一个胆子不大三方大腿都不敢抱得过且过的人,走上这个位置真是上辈子修够了阴德。
老聂回头望他一眼后,随即接过老道的口:“所以这么一捋,实在有人作祟的可能性大得多,至少我也无法找出别的突破口。”
杨一对整个事情其实都还说不上了解,所以这当口,看两个老家伙说完,俩已经各自走开,似乎去查探阴风源头之类的吧?才忍不住开口:
“这里死过人?”
唐胖子看向他,说:“死了六个,六个正在砌砖的工人,按二老的说法是死在阴风之下。”
杨一左右看看,这算室内作业,楼层不高,砌砖的好几个凳子还摆放原位呢!几壁墙砌好的高度都不到一丈,而楼层莫约丈三四样子,至于用于辅佐的凳子最多五尺。
“从凳子上掉下来的?”
胖子摇头:“不全是。听活着的人说,有两个是不上凳子的小工,在下面递砖和灰浆。突然阴风大作,屋子里所有人都被席卷,凌乱地飞撞出去。总共十几个人,死了六个其余全部受伤。”
夏瑜忍不住插嘴:“那……是大白天?”
这话是明知故问,肯定上班时间肯定是大白天,如果晚上用蜡烛,那还真没必要。至少关县的任何修建作业等,还没紧缺到需要挑灯夜战的地步。
所以唐胖子都没有回答,倒是脸色还有些阴晴不定的冯科长接上来:“是下午,都快收工的时辰。”
邓矮子站得实在不怎么自在了,这地方从来就没让人舒服过,特别那风,总吹得让人一紧一紧的。于是,他忍不住有些怒火:“左右折腾着好几天,倒是拿出个法子来?先生我真心没时间陪你们磨蹭。”跳了跳脚,居然有些僵硬:
“你们磨蹭出个头需要先生了,便派人来寻就是,多半不在学校就在山上道观里。”
说完,他迈步就走,这地方没啥留恋的,而且和一群异教徒就没相处得好的可能。
看邓矮子走了,两老头才终于有意识地回来。
走回来后老道开口就问:“你家老爷子什么时候能回来?有没有留下点底?”
唐胖子一听就是问自己。他老子去省里都半个多月了,走的时候那意思怎么也得呆上一两个月。没法,倒不是做事,他都是隐退的人;如果去做事反而一向是来去匆匆。唐胖子唯一的妹妹嫁省里,路途遥远,所以他算是去养老两个月的。
于是他回答:“恐怕近一两个月不会回关县,曾老您看……”
老道摇头,吁了口气:“还是算了,先等等。一个来回怎么也得十天八天往上,回来也不定就有准。人都说退了,再这么折腾他那老骨头得散架。”
聂老头也道:“论望气,我们这些行当的肯定都不如你们风水一门。如果他在关县,我俩老头倒是可以卖这张老脸请他来看看。”
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真说望气,还的确是风水师的强项。但唐胖子脸也有些挂不住,毕竟是嫡传亲子,反正阴风他是看不出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