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继续低沉地,朝杨一诉说:
“做我们这些行当都是在和天斗啊!在上苍的眼皮子底下找夹缝藏身。
她连续不断地丧夫、丧子、又丧女、丧女婿……甚至孙女……她嫁过两次人,第一个丈夫和她生活十余年,连续生了三个儿子,多幸福的一个家庭?可最终没有一个活过十岁;这样的孩子,宁愿出生就夭折还少些悲苦;可接着男人也莫名地死了。
后来,三十余岁的她又嫁一次;但命运似乎在重复,最后好不容易养大一个女儿都是抱养的,但依旧逃不过厄运,包括外孙。”
杨一从来不会去想这些,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太遥远了。
“不是老道我固执,以己度人,谁愿意走她同样的路?本来以为你想法很多,看来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也罢!明天午时吧!阳气最盛之时,我会去跟聂水师和小唐沟通。但是杨一,这事的详情别告诉小唐,别看他年龄比你痴长,可实际他就是一个孩子而已。”
说罢,老道起身,颤颤巍巍朝外走。
杨一也站起来,嘴皮子动了几下,看老道快出门了才道:“我也能聚养灵魂,血食供养童子……”
说罢!他自己又感觉好笑。其实他想说,滚蛋婆婆假如没有所猜测的所谓玉石俱焚能力,那么她不会因为破阵而死;但老道需要这样的解释吗?肯定不需要,大概他心里也明白。可最后呢?交出来的幕后黑手的命运能怎样,可以想象。
老道需要的不是一份阴德,而是一份悯顾同时代同为术士异人的心……
谁生谁死还不一定,老道那份悲天悯人似乎是对合斗滚蛋婆婆很有信心啊!毕竟三斗一甚至四斗一。
当一点感触过后,杨一又恢复他去揣度一切的性格。
和夏瑜在街道上吃过午饭,他便去通知冯科长明天的计划。冯科长听后很吃惊,完全没有想到杨一的效率这么快。
毕竟是外行,其中内里因子他永远不会懂,只要有一个明显看得见的结果就可以。在这里李县长和他一样,所以等杨一走后他就急匆匆地报告给李县长。
第二日,上午。杨一带上自己准备好的物件和鲁班尺,只让夏瑜送到门口就将其打发掉,因为现在的夏瑜,根本不可能承受得起发动起来的阴风阵的袭击。
他跨进屋子,时间不算早,没想到竟然是来得最早的。
里面阴风不紧不慢,但强度似乎又增加了不少。可以预见,不知在什么时候,又被引出不少阴风。
他来到昨天的砖头上开始坐等。
莫约一炷香时间,听到外面有走路的声音,而且一来就是好几个。
“哟!杨师傅来了。”冯科长依然笑得如弥勒佛。
“冯科长。”杨一打个招呼,看老道和聂水师、唐胖子都在。“今天的状况,这里你肯定呆不了,所以你先回去。放心,我们不交代在这里就必然能给你一个交代。”
冯科长笑着缩缩脖子:“如此我也不在这里打搅各位,祝各位马到成功。”
说完,他抱抱拳便退出去。这里面阴气实在太重,总感觉一天比一天更浓,就进来片刻都有些让他受不了。
“挺早。”唐胖子微笑着打了个招呼,看来老道肯定没告诉他详情,迷迷糊糊地就来了。若不是觉得别人的神色都有点压抑,说不得给杨一一个拥抱他都干得出来。
“早。”杨一很刻意地回了一个字。
“时间不早了,各人准备一下吧!分配一下好配合。”老道缓缓将他布袋子里的金钱剑取出,同时也拿出一堆香蜡纸钱。他办事果然很细致,至少杨一刻意不带这几样东西是对的。
今天天公并不作美,早上还下了一点雨,直到现在还阴气沉沉。说实话,这样的天气即使是午时阳气最盛的时候也算不得一个太好的选择。
聂水师没有其他东西,进门时手上就提着一个老旧得外表发亮的葫芦。这是他的寻常装扮,杨一也从来没见他拿葫芦当过酒具偶尔灌上两口。
唐胖子打开一个袋子,露出一个罗盘的边缘。
至于杨一自己,除了一把鲁班尺外,格外他还有一个袋子。
老道一边把香蜡纸钱分拣开一边道:“我们都对阴风阵了解不多,而且虽然基本确定目标很有可能是滚蛋婆婆,但凡事总有意外。如果不是滚蛋婆婆或者不止她一个人,对方也如我们一样由数人组合,很难保证最后凶多吉少的会是谁。”
聂水师看一眼唐胖子,道:“小林子,去把香蜡纸钱分配均匀,每一颗柱子下面燃烧一堆。”
老道也同样最担心的是唐胖子,扫一眼后对杨一问:“你能聚拢灵魂?”
杨一点点头,横一下手中的鲁班尺:“不是穷凶恶极的魂魄,我的鲁班尺甚至能把他化作血水。”
“那我的葫芦勉强能和阴风阵缠斗,再由小林子的阴阳盘从旁辅助。”聂水师轻摇葫芦,里面有水声作响。
老道拭拭自己的金钱剑:“斩断八根源头的任务交给我,记得照拂好小林子。”
聂水师点头。
杨一一看,这样安排的结果整个破阵的中心会是他,别人不会提供保护,只是各司其职。那么最容易受攻击的也是他,这个重打生桩的源头;格外还得把十四个灵魂收入鲁班尺。
看来忍不住告诉老道自己会聚拢灵魂,反而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人老道也不说让人照拂帮他分担一下,和唐胖子的待遇没法逼。杨一心下不由有几分凝重,是死是活还真难让人预料。
唐胖子一边烧纸一边不住看杨一。虽然对滚蛋婆婆的事迷迷糊糊,但对今天的破阵他不迷糊,而且被交代得很清楚。杨一的任务虽然没被说出来,可他明白没说的那些任务有多艰巨,很怀疑杨一真的有能力能承受得了。
他烧完纸走回来,想说点什么……老道回头拍拍他肩膀:“他比你想象的藏得还深,老道我死了都不见得能死他。”
杨一唯一只能苦笑,这份不待见算是信任呢?还是高估?
“放心——”给予唐胖子一个难看笑容,蹲下拆开他昨天准备一个下午的工具。让人寻找的未满月小孩童子尿一瓶,八把八寸长以红丝带系紧剑柄的桃木剑。
只见他将瓶口打开,依次把桃木剑插瓶里浸泡一遍,才很有次序地罗列右手,以红丝带为着力点。
“我去动动阵源。”他左手抓起鲁班尺,起身就走。
此时,县城边缘的一个老旧庵堂中,一个头裹白布的老妇人正默默地吃午饭,头顶用一根木簪固定出一个姑子髻。
她就是滚蛋婆婆,专给人滚蛋批命为生。她能透过人送来的鸡蛋一边滚一边看到你的前世今生,过去未来,而且相当灵验。
至于这个庵堂,有多少年没有姑子了?好几十年了吧!从滚蛋婆婆带发修行的师傅开始。
后来滚蛋婆婆不愿意当姑子,却依旧继承下整个庵堂来,甚至师傅的一身本领。
曾几何时?她师傅是多希望她能继承自己继续当姑子?甚至临死前,滚蛋婆婆一直同样是带发修行的姑子;只是她有一颗凡心,她师傅岂能看不到?临死前依旧不忘啼血交代:凡心妄动,定遭天谴。
可惜她死得太早,年轻的滚蛋婆婆便不以为然。但今天,她明白了;甚至儿子一个一个地死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了,可惜都还是太晚。但万万没想到,抱养一个没有任何血缘的女儿,竟然也弄到今天的地步;如今,她甚至恨老天的残忍。
这个庵堂如今也很出名。庵堂没有土地,只周边有一小块菜地;所以滚蛋婆婆一直以来只能靠给人滚蛋来维持自己和家人的生活,没有别的生存技能。而名声在外,也使得庵堂几十年如一日地香火旺盛,向来与关县另外一个算命大师铁拐李半仙不相上下。
今天的午饭菜也很单调。她依旧保持吃素的习惯,从师傅没死尚在当姑子的时候开始便有的习性。但自从孙子失踪之后,她的桌上一定有一份瘦肉,每顿皆有,因为孙子爱吃。她的对面,总是摆放着另一把椅子,添加着一份碗筷。里面是半碗白米饭,还有覆盖米饭上的瘦肉;这样,她觉得孙子才不会饿着。
突然,她听见房间里有什么在震动,沙沙地响。于是她快速放下碗筷,急匆匆朝里跑。
里面很幽暗,除了一张床,还有一个永远不灭的神龛挂墙上,是她师傅流传给她供奉的祖师;一个左手撑一枚鸡蛋,右手持无畏身印的慈眉老姑子。
房间中间,横放一张条形桌子。桌子上面,是两只并排放置的二尺四寸直径圆形簸箕。两簸箕后面,也有一束香火不灭,看所用的香炉不过一只平时吃饭所用粗碗,可以肯定这份香火不过临时燃起而已。
而滚蛋婆婆一进门,首先看见的就是左面的簸箕正在桌子上剧烈地抖动,里面发出沙沙的声响,甚至还有一些莫名的碰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