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骨头是不是牛头堡的当家人老道不会在乎,假如不是杨一非和他胡搅蛮缠他根本不会点明,装作看不见就了事。
就好像进过二郎山一样,少看,出来也少说。所以如他和几个弟子,包括聂水师都一样,进了二郎山出来和没进去没区别,从来不会对人言二郎山怎么的怎么的,大家都各自守着自己的规矩。这年月,守规矩可能等于多一条命。
从老道家出来后,掏出怀表看看接近两点了,太阳最毒辣的时候。
朝县里走。隔河相望县城这两年发展挺不错,好多地方都在修建着新的建筑。比如说新的县政。府大楼,以前那个所谓的新县大楼始终几十年了,现在人李县长办着公可能已经觉得不够新了吧?或者不够大,就在往关河上游点重新弄出个地方正建着。
这县政。府都在往上游跑,县城肯定也要往上游扩建不是?反应快的已经在新建县大楼附近起自己的房子了。
离新建县大楼不远有一条湾往里进,人称沙坪河,这里也基本被县里规划出来,准备建立一所中学,建立县城第一所中学。
走上铁索桥,杨一看着县城的日新月异的变化而感叹。他来关县不久但各种变化似乎都在眼皮子下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进行着。
“小伙,帮帮忙,我脚给崴了。”一个五十多的老太太坐下桥的石梯上,石梯上有一个背篓,背篓里满满一背货物。
杨一等人一看情况,就知道这老太太肯定是从桥那面管道上背过来的,马车到不了这边所以什么东西都得经过铁索桥背过来。
人性本善其实有一定的道理。杨一挥挥手,让两人送老太太回去,他自己靠铁索桥栏杆上等。
不多时两人大汗淋漓地回来,夏瑜手里垫着几个铜子说:“人是开店的。说好的今天来卤水,老板也没把握什么时候能到就让自己老娘去官道上等着,因为天气大怕卤水搁外面久了化了,他自己又忙着看店没时间,本来让老太太拿到货回来叫他一声他去背的,结果老太太拿到货自己往回背了,结果这东西看着不多老沉把脚给崴了。
这不,临走非要塞几个铜子感谢我们下。”
卤水,点豆花用的。
顶着个大太阳,杨一看着桥上来来往往的人,关县似乎越来越热闹了。转身问夏瑜和软骨头:“感受到什么了吗?”
软骨头哈着腰快速回答:“热……就是热……”
夏瑜在一边真想唾了一脸,平时不多机灵的一个人吗?俺师傅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杨一也瞥软骨头一眼,感觉对牛弹琴。
“那小伙儿!”杨一一指一个背煤的小伙儿。
这次软骨头反应很快:“背煤的,也不知道谁家的短工。”
肯定的,一定不是他自己家的煤,穷人家烧柴不花钱,山里还多。
“你再看看这些背石头的,这背砖头的,这给人背货的,才下车的货往家搬,才落码头的船一船一船的东西往县里送。这还有人给人背东西上山的……”
这年代,很多地主老财家都不乐意裹进县城里。把自己的堡啊寨的建得远远的,尤其建在半山腰某个小山头上。县城地势太平缓还低矮,不说发大水危险就是万一什么时候闹个兵变都能轻松把你家灭了。所以地主老财都是养长工,条件差点的偶尔雇雇短工,想要买个什么东西下山让人被回去。
有点死心眼子不够变通的社会啊!
“养长工短工的没事时候是不是找些琐事儿还得养着?这些背东西的再多东西能背多久?一个短工最短也得一天算吧?像刚才老太太那种,儿子也是孝顺人,但如果想请个一天零工又明显太亏本怎么办?
再看看这些,请个短工也做不了多久的活,来回几趟一个小时都用不着,可你请人不给人开一天的工钱人也不乐意,一天就那么几个子儿你给人按时辰算呢?要不把铜子掰两半?所以你看看,大多不愿意请短工的都自己出来往回背。”
夏瑜愣着:“他不自己往回背也没人给他背啊,自己又舍不得请短工,大多商人都习惯斤斤计较,苦点累点才是商人本分。”
杨一笑笑:“人都会斤斤计较,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能省肯定省。你别看那些地主老财一年四季养着长工,如果可以他也不乐意出那份钱去一直把人养着,毕竟长工跟人久了都有惰性,一天的事他可能三天都给你完不了,你想安排他做别的都不成。反正人心里明白,你做再快再多地主老财的活都是做不完的。”
这些大概都是阶级矛盾的根子吧!地主老财要压榨,下面的人在麻木中反抗,于是,起来——
“不我们还有二十几个人没事?你看我现在给东家安排一个西家塞一个,还得用粮食补贴着,真把我当菩萨供着我也做不了。
明天,明天开始给他们准备一个背篓,我打算让他们来试试水,看能不能接到活。接活按重量和路程来衡量着价钱,比如从这官道背过桥新街上给一个铜子,到正新建的县大楼两个铜子等。明天我们来匠人市场找活,顺便监督着这群懒骨头;以后有木匠活计了也可以随时抽调些凑合着用,多少能养着走……”
“师傅,还要做木匠啊?”
杨一回头问:“你不是木匠吗?”
夏瑜苦着脸,现在这日子还用继续做木匠维持生计吗?真搞不懂师傅这是要闹哪样,天生的木匠命还是贱坯子?
牛头堡没有女人的十五个男人,杨一的安排和有女人那十个一样,除了软骨头全都寄住小干沟农户家里。
一群骨头本来就不很硬的混蛋货,被分割开来一个个和一条虫差不多,身子骨还不如人家农民伯伯强壮。手里没刀枪,没有一个像能独自跳出来闹事的。
第二天开始,二十多个大背篓往桥上蹲一排。那阵势,确实引来不少人侧目不已。不过什么事都需要有一个开始,有第一个站出来吃螃蟹的,结果二十几个人在桥上吆喝半天没动静。杨一一看,大手一挥,让各人去看有谁是想背东西的直接去问。
对任何陌生的行业出现,都难免被人怀疑,别是什么干土匪的开始改路子强行想背自己东西走吧?得——本来就是土匪出身,辛亏牛头堡过去在县里头面儿小,在县城刷出熟脸儿的还没几个。再者新鲜事物被人接受都需要让人适应,何况封闭保守的关县这地方?
杨一头皮都抓破了,总得开个头吧?还别说,运气不错,因为夏瑜看见昨天帮的那老太太儿子下了活,不多,来回得跑三趟。但他没舍得请短工,准备自己跑三次的。夏瑜抢过一个背篓就跑去套近乎,说说笑笑的生意就谈成了,除他自己外得找两个背篓,一趟一人一个铜子,一馒头价钱而已,真不贵。
想想也是,家里老娘和大肚子媳妇都不会算账,别有生意没法做亏的绝对不是两个铜子的事。于是,第一笔生意成了,而且还请人家帮忙宣传着,这效果才多少有人相信起来。
但头几天生意真不可能好,一个人做不了几趟活,什么事始终需要一个过程。
匠人市场,这几天有那么两三个人挂了了一个很奇怪的牌子,不但惹外人瞩目,而且惹市场里的匠人注目不已。因为这牌子明确写着:“不合棺材。”
你合不合棺材关人屁事,人家要乐意找你才是。匠人市场也是个复杂地方,有三五一伙的,也有单个一出的;虽然怕被本地的保安队等以暴乱名义镇压,但偶尔有点口角摩擦是难免的事情,所以也不乏对这牌子不屑的人,说些酸话等等。
杨一到是我行我素,反正现在也不是急着等米下锅的时候。偶尔让他看得上眼的匠人他还去给人套套近乎,关系处好了他还可能请人下顿馆子。嗯,这匠人市场也就他几个穿得最体面,他和夏瑜一看就不应该是什么做匠人的脸蛋儿和装扮,跟个书生没两样。
夏瑜苦着脸:“师傅,你这么一弄我们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还不如等着新中学建成了我们直接去上课就成。”
杨一啪地在他头上一下。这混蛋,尽说些丧气话,谁说这身打扮就接不到活儿的呢?
“我说杨兄弟,夏兄弟说的还真没错,你这么下去一定没人可能找你开工,倒是新中学建成了真可能有人拉你去凑数。”旁边一三十多的黑黝黝汉子露出一口黑牙揶揄杨一。
这家伙是最近杨一结交上的,嘴巴有点大说话总不太进人情,好听点是直爽不好听点就是挺喜欢得罪人。这不,杨一还请他吃过饭他那毒舌照样不放过。不过至少人家昨天还出过一趟工不是?又够过活三五天的饿不死。
“老尹。”杨一用手掌使劲拍打他肩头,算是报复:“这你就不懂你小哥我的志向,咱这是要上大活,知道不?小活咋根本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