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叮当——”
忽然,砂锅盖子似乎受里面蒸汽的猛烈冲击,轻轻开始跳动起来。但其实,土砂锅盖子是不可能和砂锅完全吻合的,何况是小火慢闷,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冲击力?
然而,现实是颠簸的砂锅盖子越跳越凶,越跳越高,眼看着有可能跳出砂锅顶。
里面的老板刚被吐血惊动过一次才进厨房,现在听声音在炒菜,所以不知道外面的动静。郑墩子的一个徒弟看情况,就想前去压一压跳动的盖子。结果郑墩子努力喊:“别——你压不住……会烫伤……”
他说得很努力,徒弟也很听话……
“叮当——”
一声脆响,盖子被颠飞一边地上,不停旋转。一瞬间,砂锅里面的肉墩子如同跳舞一般,不住地起落;有的起来后又落回锅里,有的歪了方向弹到外面地上。
“噼噼啪啪——”
不大功夫,里面连汤汤水水都不剩一滴,全在四周地上冒着热气;砂锅底逐渐烧红,同时也震惊了两家店里不明所以的所有人。
老板娘从里面送菜出来,看见门口的砂锅,地上还在冒气的肉墩子:“这……”
叶二刀被惊醒,手一挥:“才放下,没你什么事就回厨房去,别搅了爷们看热闹的雅兴。”
老板娘知道叶二刀,吓得放下才就朝厨房跑,哪还管那砂锅和肉是怎么回事?真个木匠和土匪干起来,她也只能自认倒霉,二郎山的土匪她真心惹不起。
显然,老板娘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郑墩子回过神来,努力朝还目瞪口呆的软骨头抱抱拳,道:“劳驾带话给你家杨师傅,就说郑墩子感谢他手下留情。关县确实让墩子水土不服,最多三天,墩子自会从关县消失。”
听这意思,那果然都是杨一弄出来的了。软骨头心里潮起潮涌,杨一的本领,实在太不着边际了。再看看郑墩子吐过的血,真个是杀人于无形啊!明明他之对面的店里,什么都没做,可偏生这边要生要死,连肉都会自己跳出锅,就因为自己传的几句话?
他有些木然地往回走……
李师傅看完表演,朝杨一抱拳:“那雪山令和破雪山令在下以前倒见过,不过后面的八仙过海只是听说,有幸目睹倒是头一遭,托杨师傅福。”
“是啊!水太热,八仙也受不了。”杨一淡淡一笑:“所以都跳出来了,可不是每个仙人都是孙猴子。”
正好软骨头回来,于是问:“他怎么说?”
软骨头似乎突然变木讷了,多半是还没彻底醒过来,呐呐道:“他说三天之内,他一定离开关县。”
其实郑墩子甚至想立即离开关县,但是根本不可能。他内伤太重。雪山令的功效可以冻结饭锅让内部不升温不冒气,他能做的的控制方法是用自己的心神,就好比当初杨一在二郎山上的铁围城。而明显他不如杨一太多,即使一个饭锅,普通人用筷子插几下他不怕,但杨一的筷子……虽然当时看杨一说用他的筷子,却连起身动作都没有,只让软骨头送去厨房。
当时他还有些不忿,被这毛头小子鄙视了。可毕竟还是有所准备,做好抵抗,走南闯北,他绝对算一个比较谨慎的人。
但结果……
现在郑墩子内心很明白,假如换做杨一亲自动手,他今天交代在这里毫无意外。一手破雪山令是警告,一手八仙过海绝对是威吓和赶人了。就说八仙过海这一手,据他师傅说,他师傅的师傅强力能使出,可也不会清风淡云,使前使后多半得斋戒……
得……郑墩子让弟子将自己扶起来,并留下饭钱。显然这顿饭不可能再吃下去;他现在更需要养,而且最多只能养两天,能养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都得离开关县。
来到门口,他努力朝杨一这边抱抱拳,才让弟子们搀扶着离开。内心倒还算平静,只觉得对方太过妖孽……
同行是冤家,却不至于你死我活;得饶人处且饶人。好比一山不容二虎,一只避走即可。
果然不过一刻钟,饭锅蒸汽直涌,一切恢复正常。老板也逐步上菜。
但是,各人的心思却有着各人的别样。有些人,可以杀人不用刀;有些人,即使怀里揣着一支枪也不敢杀人。
有人敬畏,更加敬畏;有人也收起小心思,让原本有些活跃的心沉寂下来。
在场见证的众多人。不论李师傅,还是这顿饭显得有些沉默了的尹志强,软骨头……又或是牛头堡的一群大背篓,也或者属于二郎山不敢和杨一正面接洽的叶二刀等。
他们发现,对杨一,他身上的神秘气息,尚只洞窥冰山一角。但这冰山一角,已经足够让人窒息;别的,还是算了,也许就是死亡……
有些事,你不能知道太多了,太多,会窒息而死。
吃过饭,杨一领着众人往张家大院回。这里就是他给匠人们找的落脚点。
一个院子如果只为了住人,百十号都不成问题,何况是区区二三十个木匠?
软骨头根据杨一的安排分工下去,牛头堡有家室的继续做大背篓,没家室的从今晚起不用回小干沟,全住进张家大院。
桥上,杨一正在询问着软骨头的处理情况。
软骨头一一老实话回答。因为这段时间无家室的一群人挣的每个子儿都被他收着,没给人一个铜板。杨一觉得现在可以松一松,给赏个胡萝卜回去。比如要他集体去采购点布料什么的,给每人做身衣服等,总要让人觉得他们的劳动不是白做的。
他向来是收得很紧的人。这群好吃懒做的家伙,但凡身上有那么一两个银元难免会蹦哒,假如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有出他把控范围的事……
很多东西会轰然倒塌。否则不会有叶二刀等莫名其妙天天跑县城吓晃悠,他也不可能谨慎到要叶二刀再分出人手注意这郑墩子的一举一动。
“七煞锁魂阵,我和曾道士合力布下的。一到晚上还会有怨灵的煎熬声,万万不可接触。”
杨一正在吩咐所有人。
虽然说一群人口头说不怕,但至于怕不怕,晚上才知道。不过想来内心的恐惧仗着人多勉强能压下的,只是头两天晚上恐怕很难睡着是真。
带着李师傅等走了一遍。白天的七煞锁魂阵还感觉不了太多,而且基本要过七七之数已经没有刚开始般的狰狞。人也多,阳气压制了不少阴冷之气,暂时还没让他们感觉什么。
李师傅等都感觉很称心,于是道:“杨师傅真个周到人,我们这些流浪的匠人,能有一个落脚处;若关县长期有稳定的活计,真个想跟着常住不走了。”
“那还真说不准。”杨一笑道:“匠人的风风雨雨在下也经历过,其中的苦深有所受。若可以,在下也乐意留着李师傅永远呆在关县,不再受那流离之苦。”
“好,我们就此说定。”李师傅再次抱拳:“事不宜迟,不如这厢便请夏师傅和我们去市场,把众多兄弟领回来。这地方,确实少了些人气,显得有点阴湿。”
他们几个不过是师傅中的代表,杨一等联络的还有十几号木匠呢!有的在匠人市场等着,有的今天甚至有活计还在上工。趁现在天快晚了,正好去拉回来,今晚热热闹闹的睡一晚,多惬意?今天请客,这几位算是重中之重的师傅级别人物,所以格外重视;市场里等着的多半还有各人带的一两个徒弟或者儿子侄子。
夏瑜等走后,杨一让软骨头把十几号刁民招做一堆,环顾一下,说:“背了几天大背篓,你们那不怎么乐意做活的二杆子习性我都看在眼里。说真的,有时候我真很想一个个扔你们进关河喂鱼。”
“算了。”他突然挥挥手:“我懒得再说你们。从明天开始,该干什么怎么干有人安排你们教你们。如果还不想哪天莫名其妙的消失莫名其妙地死在某个角落或掉进关河,最好听我的,我很少这么安静地劝人。而且从来也没让你们白干!这几天软骨头从你们那里收的钱他都做了账,该扣除的我会让他慢慢扣除。
从明天开始,每天你们的工钱是一角二;不算高但在关县绝对不算低。认真跟着学,学好一门手艺,表现够好,我会想法子给你们弄个婆娘。十三四岁的小娘子要不要?嫩得能捏得出水!别说我杨一没那能耐,我乐意,任她是哪家闺女我都能让她自己爬你床上去。”
“好了,我已经让软骨头给你们每人裁点布来缝一身衣服!钱会在你们背大背篓上交的工钱里扣除。你们晚上可以自己找软骨头查一下,你们上交了多少,扣除吃喝和入住小干沟时欠我的有多少,现在还总共欠我多少!自己一一记在心里!再算一算,还要做多少天学徒能抹平,抹平之后,你们才能开始正式拿到你们剩余的每一个子儿,都去算算,算个清楚。
记住,学徒是一角二,但普通师傅是一角八!有李师傅那雕花手艺的高明师傅两角;你们也可以估摸着差距。如果平均每天有那么个一角八两角的,养个婆娘该还能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