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钱媚儿的问话，夏瑜作为一个还算悉心的人，所以他难免语言开始躲闪：“师傅今天有事没来。”
“除了道观还能有其它事？”钱媚儿眉头一颦，压根不相信：“走，领我去看看，要不要紧。”
今天她表现得比以往上心太多，主要内心的某种猜测，在不断放大中。至少她知道唐胖子现在正在家养伤。
“呵呵……不很要紧。”夏瑜脑子里划过徐小倩的影子，打着哈哈道：“媚儿小姐，您看，我这忙的……”
紧跟着的邓矮子脸色也变得不怎么好看，道：“媚儿小姐，小木匠不在，我看这夏师傅也安排得挺好，对施工没有任何影响。”
偏生这时候，有个舔着脸的家伙凑过来了，这人还必须得是软骨头：“哟，媚儿姑姑来了。”
这和钱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可他惦记得很，总忘不了钱议员是他爷爷辈……
若是平时，钱媚儿都难得搭理他；这下正好：“领我回你们住的大院。”
软骨头一听，那媚脸儿一下就变了，变色龙般一收一放最后剩一张尴尬表情：“媚儿姑姑，您看我这……”说完抖抖衣服，好不容易从头上抖落一块木渣子。
钱媚儿看对方作态和夏瑜如出一辙，心下疑惑归疑惑，动作一点不慢，转身就走。
赵家大院，多出名的地方？出了县城什么方位她还是知道的，只是没去过有个人领着顺畅一点，真个没人带问也问得到，还难说她那四个抬滑竿的脚夫就找不着。
“哎——媚儿小姐。”邓矮子转身紧追其后。
钱媚儿头都不回：“邓家哥哥也想跟着一道去看看？”
邓矮子紧跟着道：“媚儿小姐这样去看一个木匠，不觉得唐突？”
“需要买礼物吗？”钱媚儿脚下忽然一停，回头；让猝不及防的邓矮子差点撞她身上。
海拔的差距，使钱媚儿明显居高临下：“彼特先生，你有你的罗曼蒂克可以追求，媚儿不会阻拦，但媚儿也可以有！——同样是丘比特的箭，所以请彼特先生注意您的风度。”
说完，她转身又走，风风火火，出来即刻坐上滑竿。
邓矮子愣了一下，脸色难看起来。稍一犹豫，赶忙追出来，看着刚起的滑竿喊：“可为什么是小木匠？你又何必建起一座贞女观？”
“贞女？”钱媚儿偏头望着他嗤嗤地笑：“那彼特先生又何苦对媚儿不依不饶？先生，贞女也有七情六欲，也会想男人，想一个至少她能接受的男人，不信你可以尝试找几个一生侍奉你主的修女出来问问，当然若她愿意说实话。”
想想邓矮子的身份，说着她忍不住语气软和下来了一点点。
“你一向对媚儿的爱护媚儿看得见，媚儿心下感动，……可媚儿不会成为你的靶心。先生，时间久了，大家也够了；何况我钱媚儿进得了你邓家大门？至于为什么是小木匠，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他长得足够高大壮实，也够顺眼。够吗？彼特先生？如果觉得满足了也许你可以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早些离开。这里毕竟是关县，你的根不扎在这里，因此不该多作停留。”
抬起手绢朝后挥挥：“走。”
邓矮子整张脸铁青，他从来没有想过最后会得到这么一个答复，更没想过答复会来得如此突兀，在今天出现，从劝慰到类似劝慰的决绝。看着渐行渐远的滑竿，他内心充斥一种侮辱和不甘，以至于牙关咬得吱吱响。
忽然他朝山下吼：“你这是对主神的亵渎，你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情！你只是在肆意挥霍你的欲。望。为什么不能更纯粹一些？爱应该比你想象的更圣洁。”
他回头朝匠人们怒吼：“看什么看？”
夏瑜装模作样地刨动自己的刨子，小声对软骨头道：“交代一下，让他们都把嘴巴闭上，事情传出去对师傅不好。”
虽然有可能大多数人根本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不妨有一些心思比较细腻而听得又多的人充分发挥联想。
钱媚儿身子在滑竿上起起伏伏，听到传来的声音后无所谓地笑笑，无声地笑道最后竟然忍不住发出声音来，咯咯悦耳。谁的爱情圣洁？翻开书本，还没见过一本书上的爱情写得毫无杂质；你邓矮子的爱情又高洁到哪里去？
在她心里，爱情，不过就是一对对男女的欲。望，一种认知的写照。所以，把一切说出来，她反而感觉心里一阵轻松，笑得也越发灿烂。
沿途的风景也似乎变美。街道上，碰见她滑竿的男人依旧会躲闪避让，甚至有些会露出惊恐。
可她笑得依旧灿烂、妩媚……
大名鼎鼎的赵家院子旁边的一群坟墓上老长的野草已经枯萎，垂吊在三面坟石上像一个个披头撒发的头颅。她内心充满好奇，没想到杨一竟然在这地方住到现在。想起上半年轰轰烈烈的赵家灭门事件，再想想后来沸沸扬扬的闹鬼事件；可她一点也不害怕，只因为里面住着一个鬼都害怕的男人，心里有底。
“叩——叩——”
“姑娘找谁？”一个老妈子开门。
钱媚儿因为心情笑得很温暖：“杨一，杨师傅在吗？”
老妈子仔细打量钱媚儿，突地有些难以置信：“媚儿小姐？”快速把门合拢一些：“我问问杨师傅。”
“吱——”
门被关上了，也将钱媚儿脸上的笑容锁进门缝。人的名啊！树的影儿！怪就怪她钱媚儿在关县的名气太盛，不但随便一个老妈子都能认出她，而且那份男人莫近的名声，更是连个看门的老妈子都得惊恐，必须得去问过杨一后才准放门。
果然，老妈子再次来开门的时候脸色都不好看，在她想来杨师傅这样的人物不应该和钱媚儿如此不祥的女人出现任何接触。
即使不情不愿，但依旧得放人。
“媚儿小姐，杨师傅有情。”
钱媚儿平静的表皮下，一颗心却有点下沉。不是和一老妈子计较，她习惯好几年了。只因为杨一竟然没有出来，即使出于礼貌。似乎预示着某些扩大化猜测可能就是现实……
当她跨进院子，抬眼看见的却是一个匆匆出来的女人，小女人，一个脚步匆匆而步子零碎如莲的小女人……
看那走路的步伐匆匆而细碎，轻提裙摆，稳健不失小心。十六七岁端庄而秀气的小姑娘，着一身淡蓝色袄裙，踩一双水绿色布鞋。钱媚儿就这么一审视，基本有个概念出来。这不是一个大家闺秀，也同样不会是一个使唤丫鬟，身上释放出浓郁的小家碧玉气息……
她不喜欢这味道。
也从来没想到院子里会有这么个女孩。她关注杨一，探过他如迷一样的过去，注视着现在每一步在外的步伐，却不可能时时刻刻注意他的生活；除非杨一已经达到影响钱家堡的厉害位置，然而杨一不过一个木匠而已……
徐小倩来到钱媚儿跟前，小心地提起裙角朝钱媚儿见礼：“媚儿小姐。”说实话，钱媚儿的美让她震惊，以至于一时头脑有些空洞，嗡嗡作响。
她的世界，不会知道世间有钱媚儿的存在，杨一更没有和她说起过，只让她出来帮忙迎接，连‘媚儿小姐’四个字都因为老妈子进来通报时叫过。
钱媚儿看着徐小倩，脸上刚凝结不久的笑容微微释放，如冰化作水：“带我进去看看。”
徐小倩做个万福，侧身引她朝房间里走……
杨一在看书，在房间的书桌前正仔细翻看从钱媚儿处借来的《天演论》，这时候听脚步声才回头。
“你在这里红袖添香，到是让我想多了。”钱媚儿媚笑着先发制人。
杨一放下书本，招呼道：“坐。”
徐小倩赶忙给钱媚儿送来张椅子。
钱媚儿却没有去坐，而是饶有兴趣地在房间里转悠，似乎对杨一房间的陈设很感兴趣；最主要是，见到杨一，他死不了，气色还不错。
可这样的作态让徐小倩难受了。本来刚才她在房间里一直都在磨磨蹭蹭给杨一整理房间，收拾被子床单等。现在钱媚儿不坐，她都感觉有些找不着地方站。有些想出去，但又心有不甘。
杨一微微皱眉，这气氛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对徐小倩道：“你也坐，”看没有凳子，就朝床弦指指：“上面就好。”
徐小倩内心一喜，有些忐忑地看着钱媚儿，慢慢退过去将半个臀部搭床弦。
钱媚儿看杨一表演完，站定，依旧笑嘻嘻的，问：“她不知道你是木匠？”
这话，指不定当杨一哪里骗来的女孩呢！
杨一看似正面地回答：“知道。我未婚妻徐小倩，续弦，算有父母之命。”
徐小倩听得脸上发烫，但内心踏实了不少，虽然是续弦，却觉更实在。赶紧调整了下坐姿，现在她更好奇钱媚儿究竟是什么人。
钱媚儿吱吱地笑出声来：“可惜没有睡到一处嘛都还。”边说还边用眼睛扫着床头，那里只有一个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