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山寨里弟兄的滞懈，姚天柱被杨一问得有点尴尬。他也发现，有这样的情绪。这种状态是难免的，消极抵抗嘛！钱是他们的第二生命，把钱都给他们拿走了，第一生命也似乎捏人手里，不滞懈才怪。
而且实际上，寨子里的兄弟也没有以前那么团结了似乎，偶尔有些人会出现摩擦。不，准确说有些摩擦和口嘴等，然后出现没有以前那么亲近的状况，但又似乎依旧很抱团；这是过去没有的状况。
“是有些人。寨子里的兄弟，不外呼为了钱，为了活下去，所以……”
“我理解。”杨一摇摇手：“他们不想出去的就少让他们出去吧，寨子里一时半时的也用不着等米下锅，还免得他们心不在焉的出去容易发生意外，自家兄弟走一个少一个。日久见人心，往后我会让他们明白，我真没那么可怕，也不会白白拿他们拼命拼来的钱。”
“我适当调整吧。”姚天柱不知道该说什么：“叶二刀他们愿意出去的，合适的活计我还是放他们出去，毕竟很多线都需要维持着才能不断。”
从二郎山回来又是十来天，尹志强和夏瑜又去了一趟区里，这次竟然才带回来八支枪，杨一心里挺不是味道。
眼看着再晃悠都要过年了，河水已有在往下降的感觉。如果每一次去都是十五支他还没什么感觉，可上次去只有十二支回来，这一次甚至降到八支，就实在让人心里落差了。
倒不是他有多着急，实在是，这么个逐一回落，让人心里很没底，谁知道下次去是不是只能弄到五支？或三支？那两三百支枪就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而且，假如说再再下一次去空手而回呢？最后人家会不会干脆把人给你留在那里了？姑且恶意去揣测一下。
听两人说，人家对枪支的减少也无能为力，毕竟他们也不是自己造枪的，更不是专门有固定军火源头的军火商。而且，说白了顾客也不是只有你一个。有时，走你前面来的，三五支给人家了，剩的到你这里就只能有这么点。毕竟做生意，和谁都要做，也都一样的给钱；不能只为了你的生意就非得断跟别人的生意。
想想也是，最后尹志强说，他下次去再想法子找条路子。尹志强，似乎反而开始为枪的事扛上了，杨一也没在说让他负责孟家堡的粮仓，他也不提，但话里行间透露着对夏瑜一个人去区里的不放心。
夏瑜始终还是给自己加了点压力，至少没过去那么活跃。但还不错，可以肯定没走进死胡同，像杨一一样平时基本面瘫，生活总体半面瘫。如果变成那样，真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对师徒了。
杨一有两天没见着钱媚儿了，至于原因，是钱媚儿这两天都没再出来。
具体原因，据钱媚儿给出的信息里估测，这几天钱老爷身体开始有些不舒服，晚上做噩梦。
上了年纪的人，冬天总是比较难熬的，如果熬过一个冬天，基本也证明他还有下一个冬天的盼头。杨一昨天中午从道观下去的路上，还碰上了堡里请大夫回去，可能病越发严重起来了吧？所以钱媚儿这样的人，无论怎样其实或许她并不缺少一颗孝心。
中午，杨一正在县大楼查看一面墙的问题。墙体是用砖砌，可是好像地面的线放错了，门洞留的位置不对。还是邓矮子这厮检查到的，两人正在对照他的设计图拿尺子查。
两人正忙乎的时候，突然钱家堡的一个佣人来找，告诉杨一说钱家堡请他去一趟，有点事。
杨一没想这么多，招呼来尹志强和邓矮子继续确认，就和佣人走了。
再次来到钱家堡，被人请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一路畅通无阻，所遇者都挺有礼貌的问候。
杨一是第一次进钱老爷住的主宅正房，进去后，首先在大堂遇见的是一些妇女小孩，其中也包括他所见过的大少奶奶和丫头。看场面，除了不懂事的小孩还能嬉闹外，做母亲的妇人们个个面色戚戚，偏偏也没阻止小孩闹着玩耍，大概是因为懒得再约束吧！
杨一虽然不知道叫自己来做什么，但是看着这场面，恐怕传说中的钱老爷那病很不乐观。儿媳孙子一大堆在外面候着，不外呼担心他一口气没上去，人没了，做晚辈的连最后一口气都没守上。
他跟着转进房间，进去后，才发现这里除了钱家的几个儿子外，还有聂水师和老道士，看得让他一愣。
“你来了？”钱媚儿朝他迎上来，杨一看着她眼圈有些黑，都有俩小眼袋了，肯定是没睡好的缘故。
杨一点点头，才看着屋子里的人。除了钱媚儿、聂水师和老道，还有杨一所认识的钱家大少钱科长，格外有一个远远见过一次的，传说关县大名鼎鼎的丁副议长。
丁副议长四十多岁样子，一表人才，看着竟然还有几分儒雅，算是难得让人一看就比较让人放心的一个人。有时候，不得不说一副好样貌真的挺重要，而且看杨一看向他，虽然他面色凝重，依旧点头努力回了一个涩涩的微笑，给人心里注入一股暖流。
格外还有一个妇女，看着有些像钱媚儿，只是比钱媚儿大上一些，也说不上大上多少，女人总很难准确判断出年龄，特别是漂亮的女人。这女人想来应该是她姐姐，丁副议长的妻子吧！
杨一一一看下去，另外两个人不认识，但都好判断些，三十多岁样子，长相能看出些钱老爷的影子，一定是钱老爷另外两个基本没出现过的儿子。
杨一顺着和老道及聂水师颔首打招呼，才仔细看着床榻上斜靠枕头坐着的钱老爷。
钱老爷早就已经看着他，这时见他看向自己，努力道：“杨一，你来了。”
声音很微弱，很是没有劲气。说完，眼帘似乎又要互相闭合，却被钱媚儿的姐姐用手晃动一下他肩头，生生把他双眼给晃开摇醒。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怕他一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一样。
“嗯。”杨一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任何话，只是盯着钱老爷看。
钱老爷的双眼铁青，深深凹陷；眼神无光，昏昏欲睡。这才多长时间没见，人都感觉瘦了好多。可他的很多表象，却更像一个严重睡眠不足，随时想睡觉随时能睡着的人。他大女儿晃他的肩头，更像是在阻止他睡觉，而不是怕他闭上眼睛就永远睁不开。
但杨一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突然疑惑地问：“钱老爷这不是病？”
杨一发出疑问，不是因为他看出来钱老爷怎么回事，而是看状态和联想。
钱老爷不可能真当他是未上门的女婿特意安排人喊他上来送他最后一程，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而钱老爷本身的样子，不像是随时就能死去的样子，真是随时都可能睡着的状态，实在怪异得很。
房间里有淡淡的药味，但是不浓。现在出现的聂水师和老道，更多的作用不是医治病人，或者聂水师勉强算一个医生吧！
但杨一又无法从中看出点别的迹象，好像一切竟那么无迹可寻。
聂水师看着杨一追问：“小杨师傅是能从表象看出点什么？”
杨一看着他颇为热切的眼神，带点疑惑地摇头。
曾道士带点失望，说：“看来你和我们一样无迹可寻。既然无法从表象找出根由，就让老道给你仔细说说钱老爷现在的症状吧，也许你能从里面发现点什么也说不一定。”
个人有个人的师承和经验见识。老道和聂水师对钱老爷的情况一筹莫展，所以才提议下山找杨一来看看。毕竟也许他俩所不知道的，杨一偏生有所师承见识或能根据某些特征找出缘由。但现在看来，至少杨一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症状，或者根据这样的症状毫无判断能力。
得到主家的点头，老道开始娓娓道来：
“据钱科长的叙述，事情的源头应该有四天前的晚上。说钱老爷那夜一夜无法睡安稳，总是做噩梦，只要进入睡梦中，噩梦就会迅速来袭，让他一次一次惊醒，而且每次醒来，基本很难再次进入正常睡眠，和从鬼门关走一趟回来的状态相差无几。”
“第二天钱老爷第一想到的就是病了，毕竟像我等都是快知天命的年纪，病来毫无逻辑可寻如山催。所以让人将县里最好的郎中都逐一请来；郎中看过后，也说不出根由，每个郎中都只能根据钱老爷的症状，开出一些基本一样的镇静安神药方。可是钱老爷一连服用两三天，没有丝毫效果，每每一入梦就会被吓醒。”
“这样两三天下来，钱老爷夜不能睡，人也变得憔悴不堪，家人更是心忧。钱老爷因为睡眠不足，无时不想合眼。而一合上眼睛就是噩梦，必然被快速惊恐至醒，醒后浑身大汗淋漓，宛如刚从火窖里爬出一样。一家人见逐次的情况都有加深，无不担心，只能尽量让人把他守住，却又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