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语气虽然平和,但似乎觉得还不够,又对夏瑜道:“你想想今天如果不是老尹,恐怕现在全关县都知道我们的山漆桶里装着枪了。回去好好想想,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就告诉自己,还差一些成熟,以后做事稍微成熟一点,其实你脑子比任何人都聪明。”
夏瑜出去了,尹志强也出去了,顺便把门带上。不多时,徐小倩推门进来,站背后给他揉捏肩膀。
“你骂夏瑜了?”徐小倩温声问。
“算吧。”杨一叹一口气:“感觉他不小了,挺聪明的一个人,就是老实长不大似的。”
徐小倩柔声说:“不是每个人都要像你一样,别逼着他,他现在这样看着过得挺快乐的,至少比你快乐。我知道你是为他好,所以……”
准确说,是因为她知道杨一和夏瑜之间,有着一份难能的哥哥和弟弟的情意,哥哥却是小些的杨一,弟弟反成了稍大的夏瑜。这样的感情,对于杨一来说,和他交集的人中,真的很难得,所以她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杨一拉过她的手,轻轻把她拉进怀里坐腿上,亲密相拥,享受一刻彼此心与心之间的心跳,他才说:“对不起,连陪你回去一趟都得摸黑,不能正大光明地。要不这次你回去多留几天,我过几天去接你?”
徐小倩靠他怀里闭着眼睛迷醉地摇摇头,要求低的人是如此幸福:“不了,偶尔能回去看一看就好。嫁出来的女儿,男人在哪儿跟到哪儿。”
早就确定好的,明天徐清源过寿,礼物什么都准备齐了,今晚上山,明天晚上回来。可是,出了夏瑜这事,本来以为所有地方都理顺了的杨一,反而有些忐忑了。
不过,该去的行程还是要去,只是心里没早前那么笃定而已,真说就因为消失一天便能出什么事到不至于,前几天去孟家堡回来一切不也好好的。
夜深后,二郎山依旧派叶二刀带人来接,顺便也带上杨一准备的礼物,静静朝山上赶。
深更半夜的,姚天柱都带人在寨子门口等。当曹门打开后,杨一先和徐小倩朝徐清源见礼,然后找上姚天柱。
“三哥。”虽然前几天杨一才回来过,但是,始终回来的时候不多。
至今,二郎山的人怕他的依旧比敬他的多。
“兄弟,回来了。”姚天柱却反而没以前那么怕了,至少半年多的时间,也许没有经常见面,但是杨一的情况从来也没断过。现在的日子,除了钱,杨一没有随意动过二郎山的所有东西,也没再对二郎山的任何人做任何不好的事,甚至见谁都很温和,一切都好。
虽然这些钱也算是二郎山的积蓄二郎山的命,但是和真正的命相比,它又变得没什么地位了。当然,至少杨一承认过这些钱是他以私人名誉借的。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他自己是叫人认真做好所有支出记录,自己是绝对相信的了。
而且杨一就零星上过几次山,在他的面前地位都摆得很低。人哪!说不上一辈子为了什么,也许平平安安更让人觉得踏实。
“嫂子。”杨一一一打过招呼,责备道:“大晚上冷嗖嗖的,怎么把我儿子也带出来了,您就不能带着他好好在家睡觉?”
姚天柱的两个女人都依旧有些害怕杨一,女人的天性如此,实在半年前的一切历历在目。大老婆努力挤出张笑脸作代表:“听说他干爹要来,我怎么也得把他带出来接你。”
杨一接过她怀里的孩子,小孩在厚实的棉袄里裹着睡得很熟很香甜。
“看看,我这儿子指定将来长得更像我反而不像三哥。”他是真挺喜欢这孩子。前几天来,开始还认生,不过哄一下后,就黏上了。半年前的事小孩没记忆,但前几天的事他肯定能记得。如果是醒着的多好?
众人听他的话,都努力地笑出声来,又不敢太大声吵了孩子。不过不论真笑假笑;真笑也有,假笑也夹杂其中。
“乖,干爹特意给你买了好多玩具,走,干爹先带你回去睡觉觉,明天醒来就能玩到干爹给你买的玩具。”说完,他还低头轻轻在小孩的脸上啄一口,才抬头:“走,都先回去。”
姚天柱和自己婆娘小心跟在背后,曹门才重新合上。该睡觉的去睡觉。大晚上的,又冷,所有人没多久就睡下,整个二郎山清净得,连狗都停止了吼吠。
第二天,是徐清源的生日。山寨里杀猪宰羊,跟过年似的,好不热闹。
今天也许是徐清源最高兴的一天,女儿和女婿就像第一年回娘家一般,杨一和徐小倩在大堂中,当着一寨子人的面一起给他叩头,给他敬茶。不论过去对女儿的命运有多忐忑,内心对杨一有多畏惧;这一刻,他泪水盈眶,心也踏实多了。
姑且不说杨一心中有万千个恶魔,但全寨子看见的,至少他有这份态度,让人莫名地舒一口气。好坏不管,奸邪不记,至少,他始终算是自己寨子里的女婿不是?
即使这只是大多数人为安慰自己后,给强行塞进内心的想法。
孩子醒了,杨一抱着不撒手,他亲爹都给靠边站。
白天,没事时杨一陪着孩子玩得不亦乐乎,甚至愿意让孩子骑背上自己跪堂屋里做马儿满地爬,愿意孩子爬他头上撒尿,他都面不改色,依旧像一个真正的父亲,扮演所有丑角逗孩子开心逗孩子笑。徐小倩看着,羡慕不止,忍不住捂捂自己纤细的肚子。她也很想有一个孩子,做梦都想。特别想自己的孩子有这份父爱,那人生该多圆满!
但她内心明白,她乐意,以杨一的性子,说不得她就真能守一辈子活寡。杨一并不是别的木匠一般,为了传宗接代不顾一切。她在想,也许上些年龄,杨一会变吧?也开始渴望着养儿抱孙,毕竟他喜欢小孩。也许现在对干儿子的所作所为,可能就是一种对孩子的渴望而不敢要的情感转移。
如果杨一哪天同意要了,徐小倩想自己是毫不犹豫的。不论将来,他的缺一门印在谁身上;既是一家人,那也谁都别抱怨,痛苦一起承受,快乐一起共享。繁育儿孙,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本性;谁能指望着一生无求,来去无声,在这世间连半点印记都不留下?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其实很奇怪。二郎山的兄弟,要说和杨一打的交道都不少。他们能轮流着下山,也就在县城里轮流着和杨一接触。要说真正和杨一见面最少的,就是基本没机会下山的姚天柱。
当老大并不好。也许有他的威风和特权,但是也有他的限制。比如现在的姚天柱,基本很难有机会能往县城里走一遭,偷偷都困难。地位在那里,擒贼擒王的事儿多了去了。
平白,他对杨一的畏惧就没好多人深。当然,也有区别,比如叶二刀,就已经对杨一没多大畏惧了。比如墩子,这些人算是能和杨一有几分亲近的。
杨一和姚天柱大冬天的在上头吹着风,听姚天柱说说山寨的事,也听杨一讲讲在关县的事。甚至杨一给姚天柱讲起被刘霸天打的事。
虽然姚天柱听人讲过,但是原没有杨一亲自讲得真切,讲得仔细传神。他甚至说出他当时的憋屈,当时压抑的冲动等等,一切让姚天柱觉得,杨一也有他的无助和愤怒的时候,杨一也有他的痛苦和不甘的时候,杨一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人,更乐意和一个同等的动物,有血有肉的灵魂交流。
“这几天刘霸天在关县鸡飞狗跳的,听说你们才几天抢了他一批烟土?”
姚天柱苦笑着摇头:“叶二刀带人做的。这厮胆子大,心也细,把刘霸天的人全做了。不过关县这地儿,人家很容易就能推测出可能是哪些人;雀儿屎湾那地方,咱二郎山做起事来也是最方便,论附近的寨子也是最野的;论关县谁最有资格不买他刘霸天的账,似乎也是我们。其实,有时候一些事明明不是我们,往往都能落我们头上,有些时候明明是我们,人家反而没往我们身上想。”
“算跟我解了点恨。”杨一笑道:“这几天他在县城里闹得乌烟瘴气,明明叶二刀又在县城里晃悠,他也无可奈何,就知道找能撒气的人撒气。”
提起刘霸天,姚天柱有属于他的骄傲,不屑道:“他要敢动叶二刀,就证明他要和我们二郎山开战,那以后足够他在关县天天晚上睡不着觉焦头烂额的。”
也确实,反而自己这个上了二郎山就是爷的人物,在人刘霸天面前,人家想捏一下就捏一下,软得跟面条似的。杨一想着都好笑。
“三哥,做兄弟才跟你说亮话。你是不是感觉最近,自从我从山里拿钱过后,除了叶二刀他们几个,大多兄弟们做事都有些滞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