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弄到的?”钱媚儿舌头有点打结,实在是没有听说过任何动静。
“我让夏瑜和尹志强从区里买回来的,放山漆桶里带回来。关河行不了船,他们现在都还在凤泽县没回来。可依照现在的速度,枪还是太少。”杨一继续苦恼。
钱媚儿沉默半晌:“你打算什么时候救老头子?他半死不活的一时还真死不了。”
“马上吧!时间不等人。”杨一道:“力量薄弱一点,不论怎样也要试试。也不是说非得在你爹头上要到好处,机会出现谁的好处都不介意留下,见机行事而已。我是想着,刘霸天倒是下手了,似乎只等待着明年开春的选举,但是李县长实在是一个不确定的因子,时刻都有可能会露出手段搅风云。”
钱媚儿似乎在细嚼着一切,慢慢地吸收。最后,她突然对杨一道:“如果我可以给你提供一批枪,你敢不敢去取?”
“哪里?”这下轮到杨一吃惊莫名了,他怎么都没想到钱媚儿可以有法子给他提供枪。
“区里。”钱媚儿淡定地说。
杨一追问:“有多少?”
钱媚儿考量一下,说:“一百支往上,两百支往下应该没问题,折中一下一百五十支吧。”
杨一无语,内心极其不淡定。一百五十支,真……他完全无法相信,钱媚儿在区里有什么关系给他这么多枪?任心里震惊,翻江倒海,但他也不打算问。只是现在船停了,去区里来回走陆路风险实在大得要命。
但最终,他还是没法放弃,微咬牙道:“等夏瑜和尹志强回来,我马上安排他们想法去取。”
“那到时我再给你对方的联系方式。”钱媚儿说完,闷了一下才盯着杨一说:“杨一,以后能尽量少隐瞒我一点吗?毕竟连我的性格都感觉脚底发寒,我同样害怕被卸磨杀驴。”
信任真是一个好东西,但是赌上身家性命的人,有几个能做到坦荡荡?
“对不起。”杨一拉紧钱媚儿的手,突然一抱紧紧把她抱住,搂紧。
不论是不是渣男,但这一抱,他觉得他很真挚,内心也释放着愧疚……
任机关算尽,但有些东西杨一永远没法推测个准确。比如说,现在关县突然起了一个传闻,说刘霸天和钱冀深互相勾结,包括被土匪绑票的人,只是为了换取将来选举的票而已。
杨一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这个传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可是是谁传出去的呢?这一切本身就是事实,而知道事实的又有哪些?
从获利角度讲,他也想传,任何想破坏地主集团的人都有可能传;包括李县长和刘霸天。但是,李县长怎么知道的呢?或是本意为了造谣而歪打正着?也或者真是刘霸天自己放出去的消息?
如果是刘霸天自己放出去的消息,那性质就大不一样了。说明在刘霸天这个点上,也同样超出了杨一的预想。如果真是刘霸天放出的消息,恐怕人家就不会满足于支持钱冀深等票选结束,支持钱冀深本身就会成为一个幌子。
哎!都不是一般人物,杨一不得不在心里衡量。如果像刘霸天这样的人行事都这么诡秘,那么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什么时候做,就彻底不好推测了。就好像自己放出去的风筝,结果线断了,不知道它将要飞去哪里的无可奈何!
杨一再次来到钱家堡,见到聂水师和唐风水。两人正在下象棋。而钱老爷也没有睡,一边可怜巴巴地看着。
他能走动一几步,属于半瘫痪状态。一般没睡觉他也不愿意躺床上了,就躺在一个椅子里。思维一切都正常,可肯定没人愿意让他用脑过度,即使他很想和人大战三百回合。
杨一看着他气色还算不错。虽然浑身上下青筋露骨皮包骨头,看着纯粹和一具骷髅没多大区别。唯一证明他气色不错也还活着的就是他的一对深陷而又凸出的眼珠,还有光泽。
“炮,炮呗!”即使上下巴有点打结,我们的钱老爷依旧要说话。他寂寞啊,孤独。
“观棋不语真君子。”唐风水对他极其不满;你说让你在一边看看已经是多大的恩赐?你还帮着老聂支招。你也不看看自己那德行,手伸出来都直哆嗦,生活基本不能自理,你就老实看看不行了?还使着脑子跟棋谱转……
“唐叔,聂叔,我和杨一推着老头子去外面转转。”钱媚儿对两老说。
聂水师不耐烦得直挥手。现在他的棋被唐风水压得很惨,他还在考虑着,似乎还真只能动那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家伙说的炮。哎!人呐,不得不服有些人天生就比较会算计,即使半残废了都比他这采药的强。
今天天气出奇地作美,没有来个冬日雨纷飞,甚至这大中午还冒出一点阳光耀眼,在云层里穿梭时而冒头。
尽量别让老头子吹风,索性花园里花圃都不存动摇,一切出奇地祥和。
“我这倒床不起,也是一种福分。虽然没法为老钱家理事了,但收获了很多往日难得的温情、亲情。”老头子牙齿哆嗦着,依然要说。人落这田地,反而啰嗦起来了。
“以前想让你陪我说说话都不可能,现在你偶尔还能来推推我散散步。我这心也就足了,外面的事我就更不想过问了。”
老头又道:“杨一,我在心里认你这个女婿。”
两人听着,其实觉得他始终还是放不下外面的事的。只是落到这个瘫痪下场,索性也就放手了,随它去。因为他的状态,丁副议长和钱冀深,包括任何人都一直没用外面的事打扰他,肯定不乐意再让他劳心。
小辈们的想法他也能理解。给钱冀深未铺完的路虽然遗憾,但他现在反而坦然放手了,认为这样也不错,何苦把钱冀深放火上烤?人呐!这一场灾难似乎让他反而活明白了。
“老爷子,今天我找你就是为了外面的事。”杨一不得不说。
钱媚儿跟在一边,也不说话,不动声色地推着轮椅。
“什么?”钱老爷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杨一在想着措辞,在想着怎么开口才不能不至于一下过山车一般的刺激让钱老爷不至于下不来,他真的怕老头被刺激了会一口气跟不上来,说没就没了。
“我想我想到解除你梦里剑的方法了。”
“真的?”钱老爷像瞬间见到了曙光。
“嗯。”杨一点点头:“但没有你的日子,外面变得有些复杂。我想跟你说说,又怕把你刺激得一口气缓不过来。”
“说吧,梦里剑我都能撑到现在。外面能怎样?比我自己的生死还更能让我情绪激动?是李赫和刘霸天联手对付一群地主了?地主一败涂地刘霸天和李赫都让人围了钱家堡?能有多大事?我这把年纪的脚踩鬼门关口还能有多少情绪波折?坦然得很。”虽然他舌头一直打结,但不妨他断断续续说了这么,而且也能让人听得很清楚。
“那到不至于,不过是关于你姑爷和儿子的,怕你承受不住,您一个激动,唐老和聂老的所有努力就白费了。”
“斗起来了?邵勋不至于和冀深一般见识。”他微闭眼睛,老神在在地说。
“万一丁副议长非要和钱科长一般见识呢?”杨一慢慢地循环递进。
钱老爷连眼睛都没睁:“那就说明他遮掩得好,麻痹了所有人大半辈子。”
实际上内心里,他是不愿意相信的。但是活了一辈子,他不会去随意否定任何人提出的任何问题。其实只有他这样老成精的人物,才真正能体会出什么叫一切都有可能。
杨一看他依旧淡定得很,所以干脆放了一个更大的招:“那如果要你命的人中就有可能是他们俩中的一个呢?”
“那说明权力场上无父子,或者我一辈子都没把人看清。”
杨一看着钱老爷依旧闭着眼睛回答,说话的时候也相当淡定。他确定,这老头的确轻易砸不垮他,心态实在是太好了。
“钱老,外面的情况是,刘霸天暗地里联络上了钱科长,让周围山里的土匪绑了十来个地主的继承人,用来逼迫他们选举投票给钱科长。不过现在这个消息已经传遍关县,而李县长丝毫没有动静。所以我怀疑是刘霸天自己抖露出来的。”
“你这大哥,半点长进都没有,连刘霸天都可以随意拿他当枪使。”钱老爷依旧假寐样子,这话却是对钱媚儿说的无疑。
钱媚儿看一眼杨一,心说黄雀现在都站你后面呢!
“而梦菩萨,落脚点是在欧阳堡。我徒弟从区里买山漆回来,有幸和他同乘一趟船,还不幸招惹上他被他勾去魂魄,是我强行给抢回来的。正好当时我的人又派人跟踪他,所以我才敢确定他落脚欧阳堡。”
“那他不演了二十几年?真不容易。以后如果是他顺利接了我的班,说不定慢慢下去,做得比我还好。”钱老爷必须得夸奖。
能瞒他一辈子的人,还能在所有人前都维持住一个好形象的人;早知道,有可能他都不见得非得给钱冀深铺路。当然,也很难说;毕竟此一时彼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