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风尘仆仆，半身是泥。这是他出门后刻意摔倒几跤弄的，他希望把自己弄得更像才从区里回来一些，也更狼狈一些。
他没有直接朝刘霸天的寨子去，现在出来得太早了，而是隐入黑暗里。他自认为，论攻打什么山头之类的事情，出出主意他成，各种部署还是让专业人员操作，他更适合做一个孤胆英雄的形象。
等远远地感觉赵家大院有所动静，差不多又恢复宁静后，他才重新起来朝刘霸天寨子走。
来到刘霸天寨子下面。今晚寨子里出奇地警惕，马上就已经被寨子里的一条枪指住。
“谁？”
寨门打开，两条枪顶住他的头。
杨一腿脚发软，不住颤抖：“好汉，小心……小心走火。嘿嘿……我杨木匠啊，杨一。大队长他老人家请我婆娘进了山门，这不我一回来就来觐见大队长，给他老人家请安的，嘿嘿……”
“哦？那个大名鼎鼎的杨木匠？晓得晓得，哈哈……”
两个看门的笑得肆意，手中的枪也渐渐软了下来。其中却顺手给了杨一一枪杆：“婆娘还是你小子叫的吗？马上就是咱们刘爷的十四姨太太。”
“啊——是，是……爷说的对。”一枪托打得真心挺痛，虽然打在肩头上，力气也并不大。
“看你小子脏兮兮的，还别说里面还真细皮嫩肉的。啧啧，你狗日的艳福不浅。还听说你和钱寡妇儿也有一腿？说说钱寡妇儿的味道？他娘的看着直流口水，就是不敢碰，哈哈——”
只这一会儿功夫，就出来七八个人……
杨一苦着脸，陪笑：“爷们，小的我也不敢碰啊？也就一个个瞎打趣小的，钱家的闺女儿是天鹅肉，哪里是我一个匠人敢打主意的？何况小的也想留一条命活着不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做狗也比死女人裤衩子里强，汪汪——”
“哈哈……这小子有意思……”
一群人开始起哄……
“就是可惜了十四姨太太……狗日的是真有福气……”
“行了，别起哄了。”寨子里有一个声音传下来：“刘爷说了，好生的请杨师傅上来，你狗日些的能有点礼貌不？二歪、三傻子，你俩帮杨师傅整理整理，送杨师傅上来。”
“放心吧林头，马上妥妥的。”
俩汉子上前把杨一一身一摸溜，然后还嫌弃地给他抖抖身上的泥：“杨师傅，这东西你得留这里。”
“嘿嘿，鲁班尺，吃饭的家伙什，我怕一会儿出来给忘了，带着成不？”
“成，一把破尺子的。”一个人不耐烦地说：“走吧，杨师傅您老慢着些。”
“不敢不敢。”杨一一边朝里走一边主意着。今天晚上的时机选得真的很丑，寨子里的桩子出奇地多。看来，刘霸天今晚真的出奇地警惕啊！狗日的钱老头早不‘死’晚不‘死’，都‘死’节骨眼上了。
“哈哈……彭师傅，您也在啊？”
彭清也在陪着那什么林头，一起从上面下来的。只是他一直没开口，这下见了杨一，他多少有几分尴尬：“杨师傅是才回来？”
“哈哈……这不，才从区里赶回来，听说我家那口子被刘爷请回来做客了，就匆匆赶了过来。”
“也是一场造化……”
“对，”杨一快速打断彭清的话，笑着道：“我还一直指望着孝敬大队长他老人家，这下正好。往后怎么说我也是大队长他老人家的连襟，彭爷可得多照顾照顾，嘿嘿……”
彭清嫌弃地拍拍杨一的肩膀，道：“你能这样想就好，往后刘爷不会亏待你得。”
底线；彭清是真心嫌弃杨一这份毫无底线不知廉耻的样儿。过去两人打交道他就知道杨一底线有点低，胆子不大又有点小聪明，而且实际又特爱钻营。只是怎么都是一个木匠头子，这么个低端法就有些过线了。作为一个书生，他深以为耻，真浪费了昨天有意朝他卖的好。
不过这年代这样的人多半还能够活下去，他觉得自己也能这么无耻，肯定活得比现在还好，不过不成啊，谁叫自己是读书人呢？
刘霸天寨子顶端的院子也不小。盘山修的房子肯定是近两百号条枪住的，而顶端自然是他一家子君临天下。不过十几房姨太太，整个大院真的被围了一个大圈子。
“杨师傅请。”
“彭爷您请。”杨一献媚地笑着。
彭清也不客气，率先进入院子。难得的机会，平时和林头走一起，他还不见得敢这么任性地走前面，亏得现在有杨一，林头得压后一点，这是职责所在。
院子里，电灯明亮。人身份在这摆着，就是不一样，硬是把电灯给他拉到寨子里了都。
院子前方正房，大门敞开，更是灯光明亮。刘霸天坐在堂屋中间，骑着一个火炉子整个身体缩得紧紧的，一点都看不出‘霸天’的气势。
“刘爷，杨师傅来了。”彭书生舔着脸，只差没有跪舔。
刘霸天抬头看着大门，笑道：“小杨师傅来了？正等你呢！烤火，烤火……”
天气的确够冷，而且还敞开大门，寨子又建的高，不是成心让风往里面灌吗？
杨一看这局势，刘大队长真心没把他当回事。除了那个林头和彭清，格外就是有两个门神站岗。这一送到头，二歪和三傻子就直接撤走了。向来现在站岗的两个门神，说不准都是知道他要来后才临时叫来站门两端，给他杨一显示一下他刘大队长的威风的吧？
……
杨一走后，随后的赵家大院里，尹志强领着几个头目开始分配起任务。
尹志强拿着一张手绘的图纸，一边指点一边说。
“杨师傅先前保证过，他没有绝对的把握不会随便出手；所谓孤胆英雄，死一个两个我们都不会有事，死了他这几百条枪就散了。所以如果杨师傅没有回来信号，我们的任务就会加剧，得等他出来后才能行动，就会变成强攻和突袭。”
他这话是特意说给夏瑜听的。夏瑜一直有心结，他还是看得出来。杨一也给他透露了一点，让注意一下夏瑜的情绪。但是他觉得夏瑜的情绪有些过了，点两堆火并不能代表杨一没有全心全意救徐小倩。不论今晚杨一选不选择以身犯险，集中所有人强攻刘霸天，徐小倩始终在刘霸天手里，结果能否救出活的真是一个未知数，不能人多你还能进去偷？
所以其实这些大多数迫切想硬冲进去救人的人都是不够理智的，他甚至觉得今晚的行动都有些仓促，目的不像是为了救徐小倩反而是为了强行攻打刘霸天。把刘霸天打下来徐小倩就一定有机会活？
夏瑜真的太感性了，始终没有成长起来。人在社会生存，往往情商的重要性，比智商高太多。
夏瑜的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就好像是他们这些人逼着杨一深入虎穴的一样……
“今晚的时机真的不是很好，大家看看。”
尹志强指点着图纸：
“这里是刘家寨子，四面都是庄稼地，独立山头，易守难攻。而恰恰是今晚，寨子里的人最多；据推测，应该不会下于一百五十条枪。而实际平时，有五十条在里面都好。
为什么这么说呢？你们看看刘霸天在县城的夜产业，总共剩下看场子的不会超过三十个人。而平时晚上都在值夜的几个路口哨卡，今晚干脆一个哨卡都没有立，全部收回去了；有的只有保安司令部的哨卡。
刘霸天的人还有些有家有室的，在寨子外面都有房子。但据查看，今晚全部都缩回寨子了，没有回自己的家。所以今晚，绝对不是一个行动的好时机。”
夏瑜道：“其实今晚的行动，决定的时候我们都还不知道钱老爷的死，当然钱老爷死得也太过突然了；一时大家也更担心师娘的安危，所以都没有想得太深。”
尹志强挥挥手：“杨师傅跟我说过，每个人的思想，都是由情感控制。包括他自己，也没有按耐住选择这么个不好的时候还是强行要行动。没有感情的人，都只能是冷血动物而已。所以今晚把事情做好，结局听天由命。”
夏瑜重重地点头。
“再看看街面上。今晚的县城里，保安司令部巡夜的人也不多，顶多十来个的样子，分成两帮；他们也是偶尔过铁索桥到老街这边来走一圈，更多时候都在新街那边。老街唯一的就是这个点，这个路口设了一个哨卡，每四个人一轮岗，所以都得防备。”
“然后就是过桥的新街。保安司令部今晚的人也全部收缩在营房里面，除了正常的执勤以外，三四百人。过桥了我们不去管他，像大路上的哨卡之内，和我们无关。
所以夏瑜、软骨头，你们俩的任务就是，点齐六十个枪手，还有没有枪的几十个兄弟。让几十个没枪的兄弟分散开来，先零散地过河；然后找到县城沿河一代在新街那面停靠的所有竹排，特别是码头的那个平时运送畜生过河的筢子，率先暗中蹲守。
当我们上面枪响之后，你第一时间敲掉保安司令部的那个哨卡。如果运气不好司令部的巡夜也正好在老街，一个不留要干净利落。与此同时，最主要的是一把火将铁索桥烧掉，带足煤油。守着河边竹排筢子的兄弟，看见铁索桥燃烧，立即将竹排和筢子撑过老街这边。
最后，你们手里的六十条枪和几十个没枪的弟兄的唯一任务就是，不许有任何人用任何方式渡河，把整个河面封死，攻打刘霸天是我带着剩余两百多号弟兄的事情。”
夏瑜和软骨头同时重重地点头：“明白。不管是谁，今晚只要想过河，我们保证他全都只能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