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三月初三，槽头土匪窝子罗家寨子，热闹非凡。今天是罗大寨主的五十生辰。准确说，是四十九周岁生日。不过向来过寿过九不过十，没人指望着过完十就过世，都想天长地久图吉祥。
罗大金牙过寿，这两年罗寨主风光无限，来往客人不会少。山里山外的各寨子不说，连曾经大希爷的亲家，李独眼都很识眼色，人不亲到礼却不敢落下。至于他家盛家寨子的女儿，怎么死的过程他不知道，但得忍……
更别说，江大队长都有礼上来，虽然也是没有亲自出面，让大儿子代表，来一趟吃顿饭走了。可罗大寨主依旧志得意满，意气风发。
夜，就剩下他本寨子的土匪自娱自乐的时间了。平时不见得能聚齐所有人，但今晚绝对男女老少统统都在。酒不会少，尽情地喝，高兴就行。
今晚罗家寨子不设防。在槽头，他罗家寨子如今不用设防，谁都不敢来拔他虎须……
但是这个夜——
“整个寨子内，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百十口，除了罗大金牙一家人，血洗——”
真是一个毫不防备的寨子，比起当初刘霸天来，简直天上与地下之别。至少刘霸天的寨子，一晚上警惕意识从来不欠缺，而且里面足有一百五十条枪以上。而罗大金牙这里，五十条枪太勉强，还是基本喝醉的醉鬼。
他们是真的把自己当槽头王，任性……
槽头就近的灯火突然打亮，罗家寨子更是火把通明。杨一带几个人从正门进入……
“杨师傅，搞定。”叶二刀从寨子上面下来。
他转身领着几个人往寨子顶爬。寨顶的大院，插满无数火把，将院子照得通明耀眼。
几人赶到，院子的大坝里，七八个被绑牢实的人扔中间一堆，不停咒骂不住挣扎。明显刚用水淋过，一身啰嗦着半点不乐意消停，着实少了几分觉悟。有一个勉强开始显怀的大肚子女人，发出呱呱的怪叫声，比正常男人还疯狂一些。旁边，夏瑜带人冷漠地站着。
“除了他父子，还有那个傻女人之外，都杀了。”
叶二刀抬枪点射，枪法还可以……
杨一横一眼旁边：“老道，我没有错。盛家寨子一寨子人不比他们少几个，加上我老头，我让他们安乐死，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宽容。”
出奇地，今晚在的人竟然有曾道士师徒四个人。只是他神色一直很难看：“得饶人处且饶人。”
“盛延廷？”咒骂过后发疯一般的罗家父子自然认出跟在杨一身边的盛延廷盛家兄弟。扯上一切什么江大队长的威风，一直在上面的夏瑜都冷漠地没有搭理他们，现在正主上来，父子俩才知道怎么回事，任凭牙齿咬得咯吱吱地响。
“还有我，我叫杨一。”杨一没有搭理老道：
“杨老头那个儿子。”
“你个断子绝孙的……”
“嘭——嘭——嘭——嘭——”
还不待罗大金牙惊愕之间疯狂诅咒骂完，杨一抬起手里的枪就是四枪，双手双脚四肢都中，枪法看来也连得不错。
听得惨叫和抽搐，旁边的罗旺财酒早清醒干净了，只是不住地挣扎后退，一边嚷嚷：“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脸上已经分辨不出到底是水还是汗。
“罗旺财是你们的，一人一枪，别打死了。”杨一在和盛家兄弟说话。
盛家兄弟没有犹豫，学着打四肢。虽有失误，但不至死。凄惨的叫声和一个傻头傻脑的女人在一边恐惧。
“你们不得好死。”罗大金牙抽搐过后，依然尽全力地爆发。
“彼此彼此。”杨一转头吩咐：“把所有尸体拖上来，给我摆放出‘江云洲’三个大字，摆得最明朗，不要浪费一具尸体。”
“你们……你们不可能走得出槽头……”罗大金牙已经有些接不上气。
“去给这两位爷扎一下伤口，别先失血死了。”杨一只是说。
百十具尸体，把三个活着的拖边上，横七竖八地摆出‘江云洲’三个大字，的确很显眼。
老道看着四面八方拉上来的尸体，听说没有后，总算是铁青着脸回头，入眼已经是三个大字。至于活着的三个人，嘴被塞上，连最后的说话权利都不给。
“下半夜无事，我想搭台子给他们超度一下。”
杨一瞥他一眼，淡淡道：“请你来肯定不是为了超度他们的，休息一下明天做正事。你还指望他们能早登极乐？”
“杨一，够了。”老道嘴皮子在哆嗦。
杨一回头：“寨子头有猪没有？有就全部拉出来趁夜都宰掉，没有去左右买十来头回来；顺便安排几个道长去睡觉。”
寨子里有条不絮地忙碌不停，直到第二天早上。开锅做饭，外出送饭；轮班值守等一一被落实。
第二天早上，终于有老道几人的用武之地了。早早吃过饭，将大肚子傻婆娘看管起来，罗家父子被拖着朝下槽走。
场面很浩大，几十个人送，七八头肥猪敲锣打鼓从槽心穿过。昨晚罗家寨子的动静并不是没有惊动人，甚至惊动周围老大一片地方。但是所有人看热闹都得躲着一点，土匪窝子被掀证明来的人更土匪。
今天的槽头，能出入的三个关口都被封锁死了，有进无出，所以槽头只能是槽头，注定要与世隔绝。
队伍直到下槽杨家停下，杨老头那矮小的房子，杨一曾经生活过十几年的地方。
大门被拴死了。好几个月没有人住，但是也没有人将它推翻。只是失去人气和炊烟，又没有人维护，开门口，里面阴冷而废墟。
让人把里面的桌子搬出来搭道场台子，杨一独自一个人进去，最后感受他生活十几年的房屋，每一个角落、房间……
外面搭台子道场又开始，肥猪祭奠。
“师傅，老道让你出去了。”夏瑜一个人进来，找到杨一。
杨一有些不舍，最后看一看屋里的一切，像要烙印在心底。
“放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嗯。”……
他从里面出来，后面的夏瑜跟着出来后，吩咐人四面起火，老宅慢慢地燃烧。
杨一就在梧桐树下面的地里看着，看一会回过神来，才认真祭拜、叩头。
鞭炮锣鼓声中，一张白布罩子罩住青天，下面在老道的指挥下，动土刨坑，将杨老头的尸骨挖出来装进一个小罐子里封好，放置临时搭出的香火案上。
“将罗旺财来过来。”
罗旺财呜呜地被拉过来后，基本废人一个。
杨一抓抓枪，最后挥挥手：“填了。”
叶二刀一脚将罗旺财踹进刚翻出的坑里，率先动锄头，开始往里面埋泥土。
“走吧！下一个点。”杨一接过一把伞，抱起杨老头的骨灰撤退。今天的时间有限，他必须得天黑之前完成一切。一天时间，久了，有可能真应罗大金牙的话，走不出槽头。
两间低矮的房子在燃烧，梧桐树下两头肥猪停留着，上面插满香蜡也在燃烧，而人已经走远……
来到他娘的坟头。又是一年没有上坟砍草，去年干枯的草基本将坟头包围住，看不到堆砌的石头。春天又来，新草再次冒出。
“娘，我回来了。”杨一抱着杨老头的骨灰，到坟头直接跪下，眼泪忍不住接二连三滚滚下。
夏瑜等跟随的人，跟着这是第二次跪拜……
“我把爹也一起带来了。他是一个好父亲，活着的时候，十几年我从来没有对得起他过。我无法赎罪，我只希望你们在下边能重聚，能安好。……我回来，是打算讲你们一起带走。我给你们选了一座更好的山。山好、水好、一切都比这里好。我会将你们带回去，让你们永远作伴，直到等有一天我下来，再给你们尽生前孝道。娘，对不起……”
九个响头，额头上都是血……
“开吧！”
在老道再次的主持下，他娘的骨灰，也迅速地挖出，和杨老头的一起，两个罐子。
最后，是盛家人的。
继续往下，去曾经的盛家寨子看看。被灭族的寨子，只能荒废着让它变成废墟，没有人愿意住进去，所以一切还好，只是荒废着给人一股阴森。
盛家的人就多了，只能做一场道场祭奠着。不过进湾后，里面有五个被活活烧死的老一辈，盛家人说什么都得带走的。
这些人，就好像杨一的爹娘，同样怕被人挖出来泄愤。这年代，真没有人干不出的事情。
大希爷几人的埋藏方式和杨老头的没有区别。杨老头的坟头多少有一颗梧桐树为坐标，很容易找到。而盛家几位，被好心的邻里后来掩埋匆匆，好一番打听才确定位置。
又没坟头，现在为了更快找到，只得重新去把打听到曾经掩埋几个人的相邻‘请’出来带路。总有亲邻，如曾经的王家等，确定是盛家和杨家的后人回来了，开始还不怎么敢出来。被人请出来不少，着实又哭了好几场，盛家总是没绝后的，出奇地杨家也没有。
而现世报，来得何其地快？不过几个月时间……
在这些人的帮助下，轻松确定准确位置，把尸骨一一取出。
盛家几兄弟也学杨一，没有一个人开枪，生生把罗大金牙扔一个坑里活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