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县的百多号人，睡得可真舒服。
“起了，睡舒服了咱们使劲赶一程。”杨一率先起来伸一个懒腰，睡得很不错，还有些没心没肺。
“东西得省着点吃，被困在山里绕三四天都有可能。”老道不待见杨一，但他不得不发出警告。
杨一叫道：“夏瑜，后面一直没有动静？”
“嗯，应该没有从后面追来。”夏瑜道。
“看来真如你说的，人家决定在半途拦截。”杨一在老道的领路下，一边走忽然问老道：“假如他们今天早上天一亮从县城出发，什么时辰能切断我们的路线在前面等？”
正经事，老道还勉强愿意和他交流：“再慢一个白天都能完成落实。如果我们不午睡，马不停蹄连夜赶路，明天天亮之前肯定能撞上。”
杨一揉揉眼睛，有几分严肃：“他人肯定很分散，也许我们有必要再多跨出几个山头。这样即使遇上拦截被发现，想来硬闯一阵都有几分把握。江云洲再厉害，我给他估七百个人七百条枪。只要能快速闯开一个口不被纠缠住给他各个山头的人汇聚拢的机会，下面就比双方的脚程，看谁跑得快。”
“你是不是很喜欢冒险？”老道反问。
“不是冒险。”杨一沉吟：“我们直接朝蒙山走？被人当土匪还是告诉人我是关县的保安队大队长？我们每个人身上带的吃的，省着点两天都勉强；如果不想办法闯过去，等他合围回来我们反身朝串丝沟退？说不定他串丝沟同样埋伏有人等咱们。”
“你的人，你做安排。”老道说完，不再开腔了。
“多跨几座山，把每条山脉的人给他摊薄铺开；今晚先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早上起来在赶路。我们明天小心点，走慢点，隐蔽第一，大体到点儿哨探更是重中之重。如果发现对方任何迹象，尽量回避，即使撤退回避一些都成，山里躲猫猫的事；然后看明天晚上。昨晚的夜色依稀都能看见一点路，今天天气不错，明天也应该不会说变就变，明晚也许还会再好些，趁夜摸过去不是没有可能。”
老道听到杨一最后这个总结分析，脸色稍好，考虑得挺周全。
……
经过又一个白天的等待。
天色逐渐昏暗，小山娘娘站在一座大石山上，远远地眺望对面，豆眼如雕锐利。按正常速度即使对方昨晚没心没肺地睡了一觉，今天下午怎么都能赶到。她怀疑对方是不是特意等晚上想偷渡？返回去到应该不可能。
她带人又跨出一座山，但是茫茫望去，下一座山的横跨距离略远。即使一般的年轻人，别说天色逐渐昏暗，大中午不见得能看清对面是什么风光，但她看得沉着，豆眼精光如勾魂夺魄。
忽然，她转头道：“分三十个人跟我来。”
江枫有些无措：“姨婆您看，再出去都快撵到蒙山县城去了？而且天马上要黑……”
“你管好你这里就行。”小山娘娘也不管有没有人跟来，风风火火就斜行朝山下赶。
江枫很无奈，挥挥手分出一半人跟上。其实他心里真不见得多乐意，马上大晚上的，注定要在山里再呆一夜，而且今晚还不能像昨晚上半夜一样烧火，昨晚下半夜可差点没冻死，就为了一个不晓得死没死的大肚子表妹。
小山娘娘带着人没有笔直下山翻坳，而是斜跨。似乎有所目标的拦截；也许也不确定，如果确定，她肯定不止带三四十个就跑。
杨一等人还算安心地睡了一夜，天亮后才重新开始赶路。速度压得不快，他们唯一无着落的就是食物……
下午太阳偏西后，经过老道提醒说基本刻意算进入危险地带，所以夏瑜的探子面铺得很宽也很小心。
特别是前面，至少已经探出两里地。侧面还好些，他们走的这条山脉，已经靠近蒙山县，所以越来越郁郁葱葱，山头的森林基本快能把整个山脉连成一条线，只是偶有断点。
大部队走在靠蒙山县一面，沿山头森林外围，自己踩路。哨探却有被放过盐河县这面的，隐蔽在树林里一直护着大部队，想看看对面山头，或下面的山坳有没有动静。
直接看对面山头，也许中午的时候，对面闹出点大动静他们还能看出点什么，至于现在，基本都只能顾及到山坳里。
“嘭——”
突一声枪响，惊得百鸟飞鸣。
夏瑜就在森林边缘，茂林里这时分早已看不见。随即——
“嘭——嘭——”
一阵乱枪……
不好，黄昏的时候，荒茫的山突然觉醒。山野之间，到处沙沙响动。对面山头，江枫等人听到枪声，紧随一串枪声大作，如排山几个山头的鞭炮，有次序地散开；所有人都有序地朝蒙山方向扑……
“哨探被撞上了？”连翻山顶过后杨一等人一样听到清晰的枪声，被撞上的声音是在侧面而不是前面。前面也没人退回来，至少证明前面暂时没有异常……
是退是进？
“冲——”
杨一的一个字很好地做出诠释。
将近一百号人，沿森林边缘直往前冲；不敢朝山下跑，跟着整条山脉，试图走在最前头和人比脚程。
哨探不傻，出状况后四散开的人开始往大部队汇聚。现在队伍已经暴露，唯一的方式只能是将所有力量集中一起，即使遇上小股拦截，火力上会更有优势。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小山娘娘带的人从下面竹林都快摸上山来了，眼看着天越来越昏暗，几乎快接近一个哨探眼前才被发现，哨探仓促之间不得不开枪后往森林里退，结果快不过骤然之间下面反射条件下的密集子弹。
夏瑜从森林中摸出来汇集到大部队。
“对面山上几十支火把，位置落后我们一点。”
“我们也亮火把，现在是抢速度，运气不好遇上便硬闯。”
他们的火把更简练。马口灯不用了，那东西不太经得起颠簸。他们所用的，就是苞谷芯子上面泼煤油，用竹签或木签穿好，再山里穿梭呼呼地响。
江云洲的人已经慢慢朝这条山脉汇聚过来。不过太远了些，特别最里面山上的人，如果直行怕不要两个时辰。但撵山惯了的人，他们沿着自己的山脉继续往前，试图插到杨一等人前面去。山脉错综复杂偶有交织，整个场面犹如一场大型的马拉松。
一路下来，最大的幸运是前面始终没有人出现拦截。到一个山脉分叉口，整条山脉突然开叉。关县的人没有丝毫犹豫，沿蒙山方向这条山脉朝前，现在不可能还想着怕离关县越来越远，逃命要紧。
小山娘娘的人跟得不紧不慢，或者说互相都用上最快的速度，两边相隔不会超过两三里。杨一等人想摆脱不能，她想追上也难。
但实际上，小山娘娘在前面，山路如履平地，反是几十个青壮跟不上她的脚步。不过她并没有催促，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了，只要跟上不掉队，她暂时还不想让三四十个人去面对一百多号人的子弹。
“姨婆。”江枫的人来得最快，气喘吁吁和小山娘娘的人汇合在一起。
小山娘娘没有开口搭理他……
前面山一秃，几条山脉蔓延湾绕分支，犹如小沟壑。
“师傅，这么下去不是事，咱们的目标会很明显。”夏瑜的话。
“趁现在四下分叉，咱们把火把全部灭掉，选一个沟里，我们不走山头，一时后面的人摸不着头脑。我们这有常年打草的好几个兄弟带路，走夜路他们肯定不如我们。”叶二刀道。
形势比人强，这种拐角分路的复杂地方，是摆脱人最好的地方。果然，所有人火把熄灭，突然淹没在黑暗之中，一下犹如在山野间蒸发……
“姨婆，他们把所有火把熄灭了。”江枫一阵紧张，怕被人打埋伏。毕竟他们人暂时依旧处于绝对的逆势。
小山娘娘在这个复杂岔口停了停，道：“都把火把灭掉，跟紧我他跑不脱。”
小山娘娘寻摸的路径，虽然比有火把时慢了一些，却和前面杨一等人走得丝毫不差，甚至连他们绕的圈子都不差分毫。
“能确定我们现在的大体位置吗？”杨一小声问身边的老道，他现在是一片迷茫，只晓得在山里被人带着乱窜。
“不晓得。”老道回答得干脆。大体位置说了和不说没区别，跑远了，总之是在山里乱窜。
“师傅，咱们歇一歇吧，有的兄弟已经跟不上。”夏瑜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叶二刀扛一个女人，虽然才换他身上没有多久，但也基本到零界点，突然停下来连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格外的人又在哪里？”老道士有些忧虑。火把熄灭后走了这么久，就再也没有见过一丝火星子，对方是怎么想的？
“大队长，你看？”
远远的一个山头，两根火把如明灯。
“他们走岔上山了？还是有合围的人到上面了？”盛延廷很疑惑，如果是合围的人来了，可不是好消息。
那两把明灯在山头一动不动。
老道道：“恐怕都不是。”
“应该是他们分出去的一两个人在山头插的坐标。大晚上的，追赶咱们他们除了靠对山头的熟悉估测大体方向，还有就是火把。”杨一补充道。
那追得最紧的这帮人究竟在哪里？没有人说得清，所以一时气氛有点沉凝，只剩下悉悉索索啃食和喝水的声音。今晚一追一赶，走的路真心不是一星半点。节约粮食？成为屁话……
“咔擦——”
是有比较干脆的大树枝折断的声音，若隐若无地在山坳里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