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景止做事比齐伯稳当,他上位后果断砍掉了走私线,后来的你也便清楚了——专注打擦边球。”
叶苒苒觉得封修这个描述非常准确,不由得赞同的点了点头。
她刚开始在事务所跟着蒋颂清,像个愣头青似的,除了工作两耳不闻窗外事,直到磕磕绊绊的摸到了一点齐景止的门头,才后知后觉的自己搅在什么里面。
她做律师的初衷是还这个世道一个公平,却无意中当了一回资本家的刽子手。
甚至她赢的第一场案子,也并没让她觉得给自己脸上添了几分光彩。
她抿了抿在车内灯的照耀下越发粉嫩的嘴唇,下了结论:“法律就像是太阳,但总有阳光到不了的地方,可即使如此,阴暗的还是见不得光,有种草药,分阴阳两面,但阴的那面总有一天会被阳光扫到。”
封修勾着薄唇,眼神深邃的看着叶苒苒因认真更加显得固执的眉眼。
他知道叶苒苒什么意思,说实话,刚开始和她接触,真的很难让人理解她固执坚守的程序正义有何意义,直到深入接触,他才发现她不是不聪明,也不是头脑死板,只是她不想因为自己而随意冤枉了任何一方的人。
他声音淡淡的:“走私违法,说白了没伤害到谁,反而创造了不少就业。”
说到这,话头微微一顿,封修转头看了她一眼,在她光亮的目光中接着道:“还记得刚才在服务中心看到的那些人吗?他们没有文凭,没有一技之长,能出卖的不多的东西中,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体力,不知情的掺杂在其中,能让不少人养活他们的家庭。”
叶苒苒那双一向逼着自己不许有过多波动的眸子微微荡漾起了不小的情绪。
她自小无忧无虑的长大,想当律师为百姓求个公正也不过是成长过程中看多了电视,以及她父亲英雄主义般的深刻影响,并没有下过基层深刻的体会过底层人民的不容易。
在她的心中,黑即黑,白即白,就算是灰色地带,在她的眼中也多半是没得到认可的。
此时被封修毫无遮掩的扒出来,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安静的看着自己的指尖。
封修继续不咸不淡的说道:“民间借贷你便清楚多了。”
叶苒苒点头,在医院托那阿姨的福,她了解到不少关于齐氏背后的金窟窿。
那是她第一次质疑自己。
手中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叶苒苒看了一眼,是叶母打过来的,正要接起突然又挂断了。
她打回去,已经是关机的状态。
封修垂眸瞥了一眼,“怎么了?”
没多久便要到家了,叶苒苒没想太多,将手机放回包里,回道:“没事,估计我妈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封修一听便低低的笑了起来,幽幽的灯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显得更加深邃。
“伯母是怕我将你拐在家中不放了么?”
叶苒苒倒是没再回避,饶有意味的看他一眼,颇有几分律师精明的风范笑道:“按照我妈的脾性,应该比较怕我口无遮拦把你家掀个顶儿出来。”
听闻此言。封修果然认真的停顿想了想,按照刚认识那会儿的情况,别说,还真有可能。
叶苒苒一见封修那晦暗不明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顿时望了望车顶,一副我不满但是我不说的样子。
封修觉得又纳闷又好笑。
现在的女孩子不是都挺开放的吗,他大学以前都是在国内读书,那时候国内已经带起了一股女权风气,女孩们都是个顶个的口无遮拦,后来出去镀洋金,见到的人更是开放,像叶苒苒这样克制自己,装得闷骚,实际上还挺精灵的女孩子,他还真是第一个遇见。
“叶律师,尖牙利嘴竟然噤若寒蝉了?”
边说着他边伸手去拉叶苒苒死死抱着的双手,却没想到话音未落,叶苒苒便倾了半个身子过来,眼角带笑一副要认真听他说话的样子,毕竟她也没有真的生气。
天时地利人和,封大总裁的手不尴不尬的落在了叶苒苒的细肩上,再加上他下意识的一带力,那张精致白皙的小脸几乎都要栽在他的下巴上。
车内静谧的气氛瞬间变得缠绵起来。
一切发生在火光电石之间,叶苒苒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轻轻的,猝不及防的吻便如蜻蜓点水般的落在了她的眼睛上。
长而卷的黑色睫毛微微颤动,叶苒苒抬起那双明亮如星辰般的眸子,此刻在夜色中看来竟然夹杂了些许小鹿般的无助。
两人不受控制的喘息声在安静的气氛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在氛围变得更加纠缠不清之前,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尖锐的响起,打破了两人模糊不清的暧昧。
“要亲热回家亲热去,在路上挡什么路!”
飞速而过的小车内传来不满的谩骂,叶苒苒这才回神,慌不择路的推开封修,以一种比刚才更加防备的姿势抱着自己看向窗外。
封修不急不缓的开着车,单手掌着方向盘,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却充满留恋的抚上了自己的薄唇,深邃的眼底勾起了缱绻的笑意。
或许是车内的空气太过不流通,叶苒苒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又或许是想打破尴尬,叶苒苒摸出手机边心不在焉的刷了刷微博,边清了清喉咙问道:“刚刚说到……”
“民间借贷。”封修笑答。
“嗯……”叶律师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没走出来,只是看了那张深邃宛若雕刻的脸庞便觉得心跳又加快了几分,仿佛眼睛上的温热还在持续。
她暗自懊恼,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封修刚才占了便宜,现在很知趣的没打算让叶苒苒继续陷入纠结,便一本正经的道:“他的借贷打了个做正经事的旗号,背后的事想必你也了解了几分,就是诱导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妹妹去搞软色情业,若是真堕落了,他把自己摘得干净,再堕落也跟齐氏没关系。”
所以说齐景止是个人精,万事都把自己择得干净,打得一手好擦边球。
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做过那些事,但要真的抓他的把柄却不容易。
“跟踪蒋颂清那次,想必你也清楚,齐景止的赌博业做得如火如荼,虽然只是变相的赌博,但却截断了A市60%的地下流向,再加上那连通的茶馆,现在的齐氏看起来是合法了,却更加坑人,还让警察没法下手。”
程序和道德没有关系,叶苒苒想事情的方向错了。
叶苒苒知道封修提到那装修古色古香的茶馆是什么意思,纤细的指尖在尖俏的下巴上点了点,他是想说,齐景止打通了A市上下的关系,比他爸做事可圆滑得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叶苒苒想了想:“走私和官商勾结,破坏的是由上至下经济上的制约,下课不受上的约束自成一小集团,你说是说没伤害道具体的人,但是却伤害了维系稳定的基础。”
在这个社会,下层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影响下层基础,如此简单的道理,大家怎么可能会不明白,如果人人都因为有点权势便这样做,这个社会早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了。
封修对她倔强的反驳不可置否,在她冷静的分析下,声音缓和了几分。
“利益对于人来说,就像是吃食对于鸟类,趋之若鹜。自从有人类文明以来,制度便一直在建立和推翻中不断完善,你说,为什么现在还存在这么多能够打擦边球的地方呢?”
叶苒苒疑惑的挑了挑眉,等待他说下文。
封修语气正经了几分,“有些地方是动不得的,你刚入社会时间不长,而且自小生活在一个相对保护的环境中,自然不清楚,一个社会,就像是阴阳盘上的阴阳两面,需要有阴阳构成世界的一个整体。你以为擦边球得来的钱,不用流向社会,只在荷包里揣着么?”
她知道封修什么意思,他说的不无道理。
叶苒苒沉默了两分钟,呐呐道:“擦边球钻空子说明制度不健全,程序是必要的但是它现在只是还不完美,我既然作为律师,这个社会的公正工具,就应该为其中出力。”
像她父亲一样,否则,作为社会公正的代表都苟活了,社会的明天怎么办?
封修淡淡掀起眸子,看了眼窗户外面一片黑乎乎的天,手掌压在方向盘上,却安静的没有说话。
没必要再说了,他是商人,她是律师,纵然有些地方的观点是不同,但他不愿意非要和她争个高下,他很乐意让她。